秦王府外。淅淅沥沥的噼里啪啦从屋檐滚落而下，王府门口，身着浅黄色蟒袍的男子身子疲惫的弓着身，头埋得低低地，一言不发盯着地面。只有那淌过的雨水才瞧见，映照的脸庞透着一股浓浓的不甘与恨意。不算俊秀的脸上多了几道难看的伤疤，像是爪子抓破又似利器砸了，冷风呼呼地吹过那刚结痂的疤，毫不留情的将好不容易敷上的保护层撕了下来。萧景乾吃痛的“龇”了声，抵着后槽牙却不敢起来，只是当雨落淌过滋滋冒血的伤疤时嘴里不禁发出“嘶嘶”声。雨天，本该脚步匆匆的行人却忍不住好奇地停了脚步看热闹。“那是谁啊？竟在王府门前跪着，瞧他穿的衣裳好生眼熟，大雨天咋还不起来呢？”

“嘘，不要命了，那是大皇子翊王，听闻德行有亏，皇上罚他给每位受害者磕头道歉呢，这阵子都在各王公大臣府门口轮流跪，今儿刚好留到秦王府。”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我朝天子可真是品德高雅，这要是换做前朝这样的事不过是上下嘴皮一碰，还是头一遭见到皇帝这样罚皇子的。”

“翊王，诶？他不就是秦王妃的那个前未婚夫吗？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有好事者的不免议论起来：“听说翊王府办烧尾宴，害得来宾身子不适，还死了人，不仅如此据说还侮辱了好几位王爷，翊王这胆子，古今也就这一位了。”

“不就是仗着皇帝宠他才无法无天，怕是没想到咱陛下是个大公无私的，便是亲儿子，犯了错该罚还是罚。”

“说来说去还不都怪翊王纳错了妃，当初若是娶了沈家大姑娘，哪还有今日的事，自古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若不是那苏侧妃贪图便宜闯下大祸——”“闭嘴把你，什么破事都往女人身上推，难道男人就没有半点错？苏侧妃的权利是谁给的？还不是翊王自己喜新厌旧看错了人，又不是请不起操办宴会的人，自己想出风头最后弄巧成拙，活该！”

行人的话宛若一把把刀子往萧景乾的身上使，他甩了甩发丝上的雨珠，愤愤地哼了声，目光幽冷的扫过众人。百姓们吓得纷纷退后，原本还在嘟囔的人也在刹时闭上了嘴，躲在一旁看守翊王罚跪的侍卫们见怪不怪的低头喝酒吃肉，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此时，秦王府正院，王府外的消息已经悉数由门房的小子传了进来。沈初娆正悠哉的吃着点心，瞟了眼对面俯在案桌继续练字的萧览，多问云星一句：“云星，昨儿端王府是什么反应？”

北萧君国天下，纵使她恨极了萧景乾，可在北萧活着，再大大不过皇权，有些事她不能肆意妄为。听闻今儿早上已有大臣在朝中上表：请求皇帝宽恕萧景乾，皇子跪臣有损天威一类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或许过了今日惩罚就会结束，她若做的太过分难免落人口舌，成为萧京城的众矢之的。“回主子，昨儿端王给自个儿办了场葬礼，据说他——”云星尴尬的憋了半晌。“他坐在棺材上吹了一天的唢呐，连午膳都没吃，还还问翊王要了一份白包，让端王世子和几位公子们陪着翊王一块儿跪，说，说······说是多谢大侄子前来祭奠，临走回了翊王一匹孝帛，说给他去去晦气。”

“噗呲！”

折枝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不免想给端王竖个大拇指：这位王爷还真是个人才。如此一来，既让翊王完成了皇上的旨意罚跪，又让原本侮辱人的罚跪变得顺理成章。叔叔葬礼侄儿跪，便是皇家也让人挑不出礼，何况人端王府也没闲着，唢呐都是端王亲自吹的，又让府上世子公子们都过来陪同，可谓是将礼仪做到了极致。沈初娆摇摇头，皇帝明知道萧景乾最要面子，这一番操作可谓是用心良苦，他是要萧景乾记住今日的屈辱，可是这份教育的法子太过自以为是。皇帝想让萧景乾学会隐藏锋芒韬光养晦，只可惜以萧景乾的性子，只怕此刻心中自有滚滚的恨意和不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沈初娆摆摆手示意云星等人下去，才来到萧览的身旁：“我记得原来该跪的名单里没有咱们府，这事是你做的？”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代价。”

萧览勾了勾唇，笑着看向沈初娆，“不是我，是丽妃。”

“丽妃？”

沈初娆诧异，片刻才想起，“她那性子自来直来直去，皇上能听她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萧览在纸上写下一个“顺”字，“小五的媳妇还算聪明，景乾空下的差事总得有人顶上，权衡朝中各方势力小五是最好的人选。”

沈初娆追问：“所以你就让人推了安王拿下羽林卫的差事，安王妃给丽妃出的主意给皇帝吹了耳边风？”

“你为我忍耐，我自不能让你白白受委屈。”

萧览莞尔一笑，没有认下，却也没有否认，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皇兄正值壮年，不怕长子不争气，就怕长子太争气，有时候皇长子无能也是好事一桩，这是皇兄想看到的。”

萧览搁下笔，眺眼望向窗外，透明的雨滴掺着些许白色的雪花，算着时间，“快下雪了。”

“端王为了给皇帝面子，不惜给自己办了场葬礼，咱总不能也跟着办一场？这让外头看着算怎么回事？”

沈初娆叹气。“你不喜欢吗？”

萧览脸色沉了下来，“你不想看着他受罚？”

“用这样侮辱人的方式让萧景乾道歉，确实看着爽，可却不值。”

沈初娆说道：“为了这样一个人白白搭上整个秦王府，让皇帝忌惮，让朝中看热闹，这是亏本的买卖。”

“你不会以为我看着会很高兴，然后跑到他面前再狠狠的奚落一番，以此平息当初在他那受下的委屈吧？”

沈初娆耸了耸肩，或许儿时的她会这样做，但现在绝对不会。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更活了三辈子，这样幼稚的做法与小孩子过家家有何区别？报仇这事，要么不做，做就得不留痕迹且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