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二刻，周围却没有任何动静。洛云宴并不担心，依然裹着披风看着前方，像是对着前面的空气，淡淡地说了一句：“今晚这院子里，没有守夜的。”

她已经提前把人都调开了。话音刚落，一个黑袍身影就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她的身侧。“那丫头说的竟然是真的，你还真是她家小姐。”

黑袍身影的声音有些沙哑，雌雄莫辨。今天在四楼，那个小丫头片子说她家小姐是平远将军府的，他还以为是她随便扯了个名号。平远将军府的小姐，那不就是洛云宴吗？洛云宴会是他灵幽阁的人？怎么可能！他近日并没有收到上面的传讯，说会有阁中的人会找他对接。可那个丫头确实知道不少东西，不管是先前的花瓶联络，还是这那句接头暗号，都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所以，他才留下了见面的暗语，亲自见上一面问清楚。谁曾想来到平远将军府，见到的还真是……洛云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黑袍身影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洛云宴呢？“那句诗你还没对，这是规矩，你应该知道的吧。”

洛云宴没有看他，站起来自顾自地理了理披风。同样，她对他也不是全然信任。黑袍身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流萤星闪烁，飞燕……”还未说完，他就看到洛云宴猛地转头看向他，披风下的右手里攥着匕首，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寒芒。黑袍身影连忙改口：“……暗夜月朦胧！”

流萤星闪烁，有两句下联。若是对外人，交流也好、交易也罢，他们都只知“飞燕影无踪”。“暗夜月朦胧”，是灵幽阁内部人员之间的暗号。洛云宴正要将左手的毒针射出去，听到这句话，将暗器在披风的掩护下重新塞到腰间。“青女提灯去。”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听到这里，黑袍身影彻底松了口气。“故人霜雪逢。”

而等黑袍身影对完，洛云宴才将右手里的匕首入鞘，冷冷开口警告：“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黑袍身影自知理亏，干巴巴地解释道：“这……你的身份太特殊，我不得不防……还有，你真得是洛云宴？”

虽说已经确认了眼前之人的确是灵幽阁中人，但黑袍身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洛云宴是谁？那可是慕国三位大将军之一的平远将军的独女！像她这种身份的贵女，要什么没有，如何能接触到灵幽阁，还会替他们卖命？简直是天方夜谭！不知当时灵幽阁负责考教的是谁，有空他定要去拜会一下。因此黑袍身影才有所问，怀疑是不是他们阁中之人伪装成洛云宴、代替了她的身份，这还勉强说得过去。他虽然没有猜到真相，但也很接近了。洛云宴确实没办法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不过她也没打算向黑袍身影解释。“你是灵阁的？”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黑袍身影很谨慎，“这有什么关系……”不等他说完，洛云宴直接丢了个极小的竹筒给他。“把这个带给花醉。”

黑袍身影下意识接过，同时听到洛云宴这样说，很是诧异。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叫出了阁主的名字！若说她这是不敬阁主，可是她的语气又是如此自然，就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你费心找到我，就是为了这个？”

黑袍身影扬了扬手中的小竹筒，有些匪夷所思。闻言，洛云宴终于肯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尽管能理解黑袍身影懵的状态，但她还是觉得这人的话好多。“能在慕都最大的花楼设置联络点，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权限直接联系花醉。”

她虽然不直接插手灵幽阁的事务，但对里面的架构可一点都不陌生。灵幽阁之内分两阁，灵阁负责情报，阁主花醉；幽阁负责杀人，阁主竹清。阁中之人又分为天地玄黄四等，在灵阁和幽阁又有不同的称谓。比如，天级在灵阁，称之为天灵，而在幽阁，便叫做为天幽。像眼前的黑袍人这样掌管慕都重要联络点的，至少应该是地灵级别。在灵幽阁做事一般是按级上报，但若遇到重要的事情，玄级之上的可以越级直接联系阁主。洛云宴正是想利用这一点，达到她的最终目的——找到花醉或者竹清，通过他们调动人手、了解昭国现状。从前在昭国，便是由他们直接向她汇报灵幽阁的一切动态，说白了，她就是个甩手掌柜。灵幽阁她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对于花醉和竹清，她同样百分百信任。灵阁掌管情报，花醉相对而言更易联系。至于那小竹筒里的东西，她有把握让花醉看到后，直接过来见她。看着洛云宴从始至终都从容自若的神色，以及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场，黑袍身影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好吧。”

若是真有了什么事情，他可耽误不起。七日前阁主传消息过来时，应该就在离慕都不远的地方。“最快多久？”

洛云宴的语气里难得夹了一丝急切。黑袍身影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个保守的回答。“三天。”

洛云宴点了点头，三天，她等得起。得到确切的消息，她又坐了回去，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你在悦香楼，是什么身份？”

黑袍身影沉默。“不方便说就算了。”

洛云宴没有强求，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对眼前之人而言并不明朗，他心存顾虑也是应该的。“把我昨日在悦香楼活动过的痕迹抹掉，能做到么？”

黑袍身影有些诧异，刚见面就让他做事，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要抹到什么程度？”

出于对同在灵幽阁做事的尊重，他没有立即应承，也没有直接拒绝。洛云宴笑了笑，没有藏着掖着，“人证我已经找了一个，是门口迎客的红姑，将我来过的物证处理掉，这应该不难吧。”

当然不难，洛云宴都这样说了，黑袍身影也大致明白了她的用意。“可以。”

他点了点头。“多久？”

黑袍身影笑了，“今晚便能处理。”

“很好。”

解决完所有事情，洛云宴开始赶人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听她这么说，黑袍身影目瞪口呆。这是……用完就丢？好像今天是自己主动联系她见面的吧。同在灵幽阁做事，同样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人是怎么做到把他使唤地如此理所应当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开始对暗号时耍了心眼被识破，黑袍身影总觉得，在面对洛云宴时，自己始终矮了一截。洛云宴正准备下去，但回头却看见黑袍身影还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不禁皱眉。“还不回去联系花醉？”

他不回去，怎么给自己办事？黑袍身影深深地看了洛云宴一眼。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连阁主的名字都叫得这么自然，使唤自己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想通这点，黑袍身影一言未发，轻踏屋檐飞走了。然而夜色太暗，洛云宴并没有看到他复杂的眼神。当然，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洛云宴看着黑袍身影远去，微微勾起嘴角。她灵幽阁的人还可以嘛，够谨慎、也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