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志儒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不知是不是因为舍不得烧了王府的家当，诚王似乎暂时没有要他们命的打算，只是王府外被封都守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这样耗下去，他们命丧于此也只是早晚的事。天色未明，叱干野望就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块：“咱们被诚王给诳了，现在敌众我寡，想全身而退，难。诸位有何高见？”

时翰东摸了一把光溜溜的脑袋，那股子不服输的拧劲儿又冲了上来：“让老子冲出去报信，跟盛森一起打进来！诚王这孙子不敢硬碰硬，使这种阴损手段！老子就不信在战场上打不过他！”

阮贞冲一个百户扬了下头：“给你家时将军倒杯茶喝。”

“干嘛？”

时翰东不解。“消消火气。”

阮贞最早发现被包围的事，这会儿已完全冷静下来，“咱们能想到的事，诚王也能想到。即使咱们之中侥幸逃出去一个两个，他也有自信，朝廷的五万人不是他的对手。”

叱干野望蹙眉道：“封都一共才二十几万人，能有多少兵？真打起来，我们胜面不小。”

阮贞摇了摇头，上官瑾的势力成长了五年，一个金翼寨就都能有八千壮丁，诚王在封都根深蒂固，其手下的势力绝不可小觑。卓志儒从门外进来，脸上一派大惑不解的神色：“我刚刚去检查了府里的食水，虽然剩下的食物不多，但够我们撑个三五天，水也没问题。诚王若想害命，直接在井里投个毒比什么都快，他这是想做什么？”

不想害他们的命，就只是扣着人不放……阮贞心中一凛，猛然从椅子上立起来：“他不是想针对我们。”

卓志儒头皮发麻，顿时领会了阮贞的意思：“他打的是那五万兵马的主意！”

阮贞转头向叱干野望问道：“你麾下可有封都的兵将？”

叱干野望果断摇头：“这次派兵之前，皇上早命人将封都出身的将领避过，不然这元帅之职也落不到我头上。诚王想趁我们不在发动兵变，没那么简单……”他说到半截，忽见时翰东的身子晃了一下。阮贞也留意到了，她对时翰东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时翰东犹豫半晌，才缓缓开口，嗓音已因震惊变了调：“盛森他……他的宠妾是封都人。”

叱干野望蹙眉道：“宠妾？这也没什么吧。”

时翰东摇头，神色凝重：“他这个宠妾，在场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认得。她嫁人前名叫春暖，是祈顺城万香楼的头牌。”

此言一出，在场的除了阮贞，脸上都露出一丝微妙的神色。军中无趣，兵士们闲着没事便是聊女人，这个春暖的艳名，大家都听说过。叱干野望不但听说过，还……深入了解过。他喃喃自语：“她从良，竟是跟了盛森……”他恍惚了一瞬，见阮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才摇摇头清醒过来，问道：“我记得春暖舞得一手好剑，当年在祈顺城是人人皆知的，原来她是封都人吗？”

阮贞恍然大悟，她与叱干野望相识之初，后者逼她在军中舞剑，还嘲讽她的身段不如青楼女子，八成是因为想起了这个春暖。时翰东点头道：“正是。当年末将也想收了她，着意调查过，没想到一查之下，发现她是……是……”“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叱干野望有些急躁。“是诚王府上一名舞姬生的女儿！”

时翰东一咬牙，全都交代了。春暖是诚王府上的舞姬生的孩儿，十二岁上被诚王妃赶出府，沦落到祈顺城，成了风尘女子。这里面的事细细想来，不难发现，春暖很可能是诚王的私生女。当年时翰东想求娶春暖，却被盛森捷足先登，他也正是因此和盛森一直不太对付。时翰东花心好色，时间久了早对春暖淡了心思，若非方才叱干野望提起封都将领，他压根不会怀疑到盛森身上。但此时想起来，似乎已经太晚了。叱干野望的脸色很难看。盛森一直是他极得用的亲信，为人一向八面玲珑，他也正是因此才敢将他留在军中。阮贞也好不到哪去，她对盛森印象极佳，一心想将他收为己用，现今仔细想想，正是因为盛森的滴水不漏，才能将野心瞒得这么深。春暖定然和诚王早就搭上了线，说不定被王妃赶出家门、沦落风尘，都是做戏罢了。她和叱干野望，亲手将五万大军，交给了诚王的女婿。想到这儿，冷静如阮贞也坐不住了：“盛森在军中声望极高，到时候他随便编个理由，误导军士们做些谋逆的勾当，把众人拉上同一条贼船，这支军队便彻彻底底是他的了！”

她所料不差，盛森自从得了叱干野望等人留宿诚王府的信儿，便知事情已成了一半。他屏退众人，独自在营帐中坐了一刻钟，双手因激动不断发抖。他一向将野心隐瞒得极好，他和春暖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终于没有白费。春暖在成为万香楼的头牌之前，就和盛森有了首尾。盛森眼见着心爱的女人为了刺取军机，陪了叱干野望、时翰东等一个又一个将领。他痛恨自己人微势薄，无法让两人解脱。即使后来春暖隐姓埋名嫁了她，此事依然有不少人知道。盛森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说他最宠爱的姬妾睡过了半个军营。他心头的恨意便更深。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五万兵马在他手底下攥着，而那些见证过他耻辱的男人们，都被诚王一网打尽。只可惜了那个阮贞。她与这件事本无瓜葛，盛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平白害了她的性命，他有些不忍。“放心吧，我会风风光光地为你报仇的。”

他低声自言自语。至于报仇的对象，自然不会是他和诚王。叱干野望等人在诚王府里焦头烂额的时候，盛森带人围了上官瑾的营帐。上官瑾不良于行，脑子却转得快，听到张弓搭箭的动静，便意识到不妥。“是不是那阮贞骗我们！”

魏宏斌想出去看，被自家寨主拦住了：“这是寒照军中的事，我们只是不幸受累。”

上官瑾眸光微转，他相信阮贞既然允诺让他平安，不会食言。照如今的情势来看，这个女人的处境，一定比他们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