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红衣美人婷婷袅袅地从后堂走了出来。她脚步虚浮，似乎不通武艺，但凤眼微扬，不怒自威，颦笑间风情万种，看样子是个厉害角色。引笛先叫了一声“嫂夫人”，其他人也纷纷向这妇人见礼。阮贞本以为她是凌武的夫人，却听凌武道：“嫂夫人说笑了，我只是想为寨中招揽人才，上官大哥若是知道，定也不会反对的。”

原来是上官瑾的妻子。那美妇人上下打量了阮贞半晌，随后似笑非笑地横了凌武一眼，不置可否。凌武问道：“嫂夫人怎么不在后堂照顾大哥？可是对我有什么吩咐？”

阮贞听到“照顾”这个词，暗暗留上了神：莫非上官瑾有什么毛病？“听说你擒了个女人，找人搜她的身，我这不是赶快出来帮忙了吗。”

上官夫人语带娇嗔，“二弟不欢迎我？”

“怎会，只是不敢烦劳嫂夫人。”

上官夫人走到阮贞身前：“方才二当家说的你也听到了，你可有心投靠金翼寨？”

阮贞尚未回答，她又续道，“你模样不差。这张脸若是长在我们自家姐妹身上，也就罢了，若是长在敌人身上，我非要把它划花了才能心安。”

阮贞不动声色，视线飞快地在二当家和上官夫人身上扫了一圈。她隐隐觉得自己被针对，是因为凌武对她的另眼相看，恐怕这对叔嫂间不大对劲。堂上其他人均未露出异样的神色，可见二人关系一向如此。“上官夫人……”“哎唷，别叫上官夫人，都把我叫老了。我叫崔敏。”

这下阮贞越发确信崔敏与上官瑾感情不睦。她故意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意投靠金翼寨。为表诚心，我还有一件事关朝廷的大秘密相告。”

凌武眼睛一亮：“什么秘密？”

“既然是秘密，自然要跟能做主的说。”

阮贞扬声问道，“怎么，金翼寨如今不姓上官了？”

她拿准这些混江湖的人最讲兄弟义气，果然此言一出，厅上别人面色都有些不愉快。有个中年头目道：“二当家的，你拿住这个女娃子，可有跟上官寨主禀报？要杀还是要留，我看还得寨主拿个主意。”

“寨主腿脚不便，才让二哥代行其职，魏五哥，你不要听信贼人挑拨。”

引笛显然是凌武的人，连忙站起来从中调和。他转向崔敏：“嫂夫人，这事还是向寨主禀报一声的好。”

崔敏恶狠狠地瞪了阮贞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女将不是省油的灯。但阮贞抬出了上官瑾的名头，她若此时拦阻，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崔敏知晓轻重，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去向上官瑾禀报。凌武的态度也不像方才那么和善，他命人叫了个老妈子来，将阮贞身上仔细搜了一遍，连发簪都不能留。阮贞别有护身之策，大大方方除了武器。良久，有个小婢出来传话：“寨主让阮将军进去说话。”

凌武要跟着，却被她拦住：“寨主说了，只见阮将军一个人。他说阮将军不会害他，让二当家的放心。”

连借口一道堵死，凌武连开口的机会都没。阮贞在心底发笑，看样子上官瑾的威信仍在，寨中并非凌武一家独大。这样更好，两虎相争，她才有可乘之机。聚义厅后别有洞天，金翼寨装潢虽不算华贵，但建筑宽广大气，竟比端王府不遑多让。阮贞随着小婢穿过回廊，越过后院，途径两处守卫，才到了庭院最深处上官瑾的房间。进门便是一股药气。崔敏不在房中，小婢将门关严，屋里除了阮贞，只剩一个背对她坐在窗前的瘦削男子。“你有事要对我说？”

上官瑾的声音比阮贞想象中年轻，语气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阮贞忍住了，没直接说出“我怀疑你老婆跟你兄弟有一腿”。她委婉道：“上官寨主，请恕我直言。你久病在床，寨主之位形同虚设。金翼寨上下都是尊敬你的，但保不准祸起萧墙，有人借你的名头做些欺上瞒下的勾当。”

“这就是你的大秘密？”

上官瑾闻言连眼皮都不抬，“你想挑拨我和凌武的关系，引得金翼寨内讧，趁乱和官兵里应外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阮贞一挑眉毛，这位寨主还真是热爱提前把别人的话堵回去。这个料敌机先的习惯用在战场上很不错，可平日里总是说话不留余地，只怕容易讨打。想到这里，阮贞哑然失笑，却听上官瑾道：“你好像很悠闲？”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阮贞并不怕他，也不恨他，只是轻轻松松地站在那里，丝毫不像来投诚或是劝降的。“是寨主活得太紧张了。”

阮贞也不客气，径直坐到茶案旁，自己倒了杯水喝。她知道对付这种太聪明的人，小心刻意反而引人提防，不如大方坦诚。她下一句话依旧直白：“朝廷怀疑金翼寨与诚王勾结，意图谋反，上官寨主，你确有谋逆之心吗？”

上官瑾背对着阮贞，故而阮贞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也就不知道自己的直言让这位寨主大人很有些哭笑不得。寨中的兄弟们大都是爽直之士，上官瑾与他们相处时不必过费心机。只可惜这一年来他患病愈重，几乎闭门不出，成日里只是和凌武崔敏打机锋，很久未和人这么畅快地说过话。他心情不错，回答得便也直接：“我有不臣之心，却无谋反之意。”

这话微妙，但阮贞听懂了。上官瑾不是个老实的臣民，不愿受朝廷管辖，故而他将金翼寨打造成了附近居民的世外桃源。但他也没有称帝的野心，只愿固守一隅，彼此相安。“我不是个老实人，但也没威胁到皇帝。”

上官瑾道，“可如今朝廷先来招惹我，我不会坐以待毙。”

阮贞摇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纵然没做出格之事，但手握封都民心，便是朝廷大患。何况……”何况就算他没有谋反的想法，耐不住诚王有想法，凌武崔敏有想法，金翼寨的八千兄弟有想法。“上官寨主，如今之势，朝廷与金翼寨总有一战，你胜利的把握不足二成。即使胜了朝廷，也胜不过自家兄弟的暗箭。”

阮贞言辞恳切而高傲，“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