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中心大榕树下，小宝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哼哧地爬上了大石桌。他一屁股坐下来，一手拉开兜口，另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那一枚鸡蛋，摊开在掌心。乐乐扶着桌边踮起脚来，把鸡蛋放到哥哥手里，两颗鸡蛋瞬间碰在了一起。她挪着小屁股坐到石墩上，双手撑在石桌上，托起小下巴，奶声奶气的说道：“哥哥，乐乐的鸡蛋也在这里啦。”

小宝举着手里的两颗鸡蛋，转了一圈，耀武扬威地说：“你们看咯，我没有骗你们吧？我娘亲真的买得起鸡蛋，我昨天还给你们看了冰糖葫芦的，你们记得吧？”

四五个小娃娃站在小宝面前，眼睛盯着鸡蛋一眨不眨，好像一眨眼鸡蛋就会不见。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阿牛嫌弃地拉开靠得最近的大毛和二毛，嘴里嚷嚷：“你们靠得太近了，快擦擦口水。鸡蛋都要被你们吃完了，每个人都只能看一眼。”

鸡蛋瞅够了，小山坐了下来，心里有个疑惑，“小宝，你家那么穷，怎么有钱买得起我家的鸡蛋呢？”

小宝骄傲地抬起小脑袋瓜子，“我爹爹很厉害的，他会打野猪，还能抓到兔子呢。我告诉你们哦，我们家不仅买了鸡蛋，买了糖葫芦，还买了好多白面。”

他小手比划了一下，往胸前虚抱着。“就是这么一大袋，今天早上我们全家人吃的是阳春面，娘亲做的可好吃了。”

“哇！”

小英子满眼放光，“我们家都好久没吃过面条了。”

“我们家半年都没有吃面条了。”

大毛脑袋瓜子一转，随手用袖子一擦口角，“我们家从来都没有吃过面条，小宝，面条好吃吗？我也没有吃过鸡蛋，你能让我尝尝鸡蛋是什么味儿吗？”

“这……”小宝纠结地看着手中的鸡蛋，有些为难，眉毛都蹙了起来。“小宝，你就让我们舔一下就行，我们保证不咬。”

二毛吞了吞口水。阿牛看了一圈，有些失望，“大壮今天怎么没来，他去哪里了？小宝，都没让他看到，明天他会嘲笑我们骗他的。”

“这个我知道，大壮爹爹和二叔被打了，他出不来了，他要在家里哭。”

小虎咧开嘴笑，“我早上听到的，他说他奶奶要他坐在烟囱上哭着喊，才能把他爹叫回来家里。”

乐乐眨巴着清澈见底的眼睛，软软糯糯的问道，“小虎哥哥，大壮他爹在家里呀，他为什么要哭哇？”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嘿嘿。”

大毛才不关心大壮哭不哭，“小宝，你要不给我闻一闻吧，明天大壮来了我们会帮你作证的。”

小宝一手托着鸡蛋，另一种小手捏着蛋白。娘亲说，好朋友之间有东西要一起分享。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他愿意给他们尝尝，让他们也知道鸡蛋是什么味道。还好大壮不在，就算在这里，他才不会分给他呢。“小山，大毛，二毛，小虎，小英子，蛋白，蛋黄，每人都有。呐，拿好了，别掉地上咯。”

大毛捧着手心的鸡蛋碎，有白白嫩嫩的蛋白，也有黄澄澄的蛋黄，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这就是鸡蛋的味道吗？好香呀！大毛裂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就是掉在了地上，也没事，我都会吃掉的。”

乐乐“呀”了一声，“大毛哥哥，掉地上，脏脏啦，我娘亲说，吃了肚肚要痛痛的。”

这是娘亲告诉他们的。娘亲说，如果吃进了脏东西，她的小肚子就会痛，还要拉粑粑！怪不得之前她肚肚经常痛痛哒。吃到了鸡蛋的大毛，眼睛都眯到了一起，毫不在意地舔着嘴唇，“不会的，每次吃饭馍馍掉到地上，我娘亲也会让我捡起来吃掉的。我身体好，从来没有痛过咧。”

吃完鸡蛋的几个小家伙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告诉家人他们也吃过鸡蛋了。他们也知道鸡蛋是什么味道了。于是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了。……李翠花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耷拉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像老了十岁。她年轻时候就守了寡，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着两个孩子。家中叔伯见她家男人死了，都起了争夺田产的心思。她只能变得凶悍起来，立了字据不再改嫁，这样才勉强护住了两个儿子，守住了男人留下来的财产。况且，两个儿子长大后，也再没有外人敢欺负她。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养成了这副泼辣蛮狠的性子。她在沈家村，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如今倆儿子一起断了腿，早上又惨遭羞辱，如今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叫她怎么不愁。大壮娘坐在床边看着脸色惨白的丈夫，心中难掩悲痛，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自早上大夫勉强救回一命，醒过一次。到现在，又已经昏睡了快一个时辰了。事事都不顺心，偏偏屋内还有个丧门星，哭哭啼啼的，触了她霉头。李翠花顿时气上心头，胸口怒意翻滚，整个人都要冒烟来，指着大壮娘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扫把星，丧气鬼，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嚎丧啊！要哭滚回娘家哭去，别哭衰我沈家。”

李翠花光骂还不过瘾，她眼角扫到墙角的扫帚，顿时抄起来往铁柱媳妇身上一顿招呼，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个小贱人，克星，都是因为你，整天哭哭啼啼。什么也不会，就会吃，是你害得我沈家不得安宁。我让你哭，让你哭……”扫帚打在身上，大壮娘身上瞬间出现了红色的抽痕，一道道，触目惊心。她吃痛得停住了哭泣，刚刚沉浸在丈夫昏迷不醒的悲伤中难以自拔，根本没有听到婆婆李翠花的怒骂。这会儿抬起头来，眼睛里还有些迷茫，抽抽噎噎地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眼看着下一扫帚就要落在身上，大壮娘下意识往旁边躲去。李翠花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劲儿，肥壮的身躯根本来不及刹车，那扫帚直直地打在铁柱的身上。男人苍白的脸上刹那间就浮现一片红痕，看得大壮娘心惊肉跳。这下好了，李翠花直接炸了，整个人失去了理智，转头更加变本加厉的将气全都撒在儿媳妇身上。大壮娘痛得浑身一抽一抽的，自从嫁入沈家以来，铁柱从来没有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次次都护着她。她哪里遭受过这些罪啊。顿时痛得抱着头在屋内到处乱蹿，嘴里不停求饶，“娘，娘，我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再打了……啊……”“你个娼妇，还敢躲，看老娘不把你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李翠花脸上全是骇人怒意，看起来就像前来索命的女阎王。以往铁柱还在，护着她。为了不惹儿子生气，她全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现在这小贱人害得两个儿子都躺在床上，生死未知。一想到日后日子不好过，她就恨不得撕碎了这贱人。将她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