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竟然没有自己能上的学校，这让洛学始料未及。那哪里有呢？总该有一个地方会有吧。俺怎样才能知道它在哪里？洛雪一整天都在思索这样的问题。吃过晚饭，她一面在厨房里刷碗，一面还在思索着。一抹斜阳透过狭窄的后窗照在灶台边的墙上面。这让她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傍晚。她和周清晨进入县城，她疲乏得要命，一心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而周清晨却在路边买份报纸，天晓得他怎么还有心思看报纸。报纸！对呀，说不定报纸上会有一些关于学校的信息，洛雪感到豁然开朗，决定明早就去街上去买份报纸。“让我陪你一起上街？”

表姐有些无奈的说，“就怕你姨妈她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时看不见我，她就不安心，总担心我会遇到不好的事情，就好像我是瓷器做的，不能磕、不能碰似的。说真的，我好像好久都没有到街上去了。”

果然如表姐说言，当表姨妈知道洛雪要表姐陪她上街的时候，立刻加以阻拦。“女孩子最好不要到街上去，街上有一些闲人，就喜欢对年轻的女孩子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要是被不三不四的人盯上，就更遭了。”

“表姨妈，你不能让表姐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呀，街道是大家的街道，谁爱去谁去，谁也管不着。谁爱指指点点就指指点点，管他呢。”

洛雪请求道，“俺们两个正好有伴儿，到街上去买些针线，去去就回，想遇到不三不四的人都很难呢。您就让我们去吧。”

洛雪其实一个人也可以上街去，她要表姐陪她，是因为想让她出去透透风——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得不到阳光的照耀和新鲜的空气，很容易凋谢的。表姨妈想了想，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叮嘱她俩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出了家门，表姐脸上立刻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她眯起眼睛说：“想不到这会儿阳光就这么强烈了。”

“表姨妈对你管得太严了，她总是把你当做小孩子，可是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洛雪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不管谁离开谁都日子都不会好过。我偶尔也会有感到烦的时候，可是我会体谅她，她的前半生交给了体弱多病的父亲，后半生就只能靠我了。”

“你真是个懂事的姑娘，与你相比，俺真是自愧不如，俺好像很少为父母考虑过，只想着自己。俺太自私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很羡慕你，敢说敢做，有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都像我一样活成父母的影子，那也不是件好事。”

到了街上，表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街道两旁的商铺，感慨道：“我差点都不记得这里的样子了。”

洛雪调侃道：“你都不像城里人了。”

“说的没错，我甚至都不像个人了，像一台机器，一台做活的机器。”

表姐去前面铺子里买针线了。洛雪从路旁的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边走边迫不及待的打开，快速的从头看到尾，可是上面竟是些时政新闻和乱七八糟的文章，没有一点关于学校的信息。突然，她感到有一只大手拽住自己，并把自己拉到路旁。随后一辆马车从身边驶过，那赶车的车夫大声喊：“快躲开、躲开，快躲开——”洛雪马上反应过来，感激的打量着身边拉她一把的人。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穿白色的短袖衬衫和蓝色长裤，平头，额头处有一些红色的小疹子。五官倒还端正，不普通也不引人注目，恰到好处。肤色稍重，看上去十分健康。“夏、洛、雪。”

小伙一字一顿的叫道，眼睛里放出异常欣喜的光芒。“你是——”洛雪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儿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面熟。“你是——”她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却没有搜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何立秋。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曾经做过一年的同学呀。”

“何立秋？河泥鳅，俺想起来了，对、对，俺们是同一年念的私塾，只做了一年的同学，后来你就不来了，听说你们家搬走了。你的变化太大了，你要不说，俺说什么也认不出你。你竟然能把俺认出来，记性真是太好了。俺们差不多快十年没见面了，是吧？”

“我的记性一直都很好。还不到十年。”

何立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大街上碰到你，真是太意外了。你家搬到城里来了？”

“没有。”

“那你是——嫁到城里来了？”

何立秋小心翼翼的问。“没有。俺怎么会那么早就嫁人了。”

洛雪咯咯地笑出声来。“俺表姨妈在城里，俺到她家来住几天。”

她将目光移到在街对面等候的表姐身上，“俺表姐在等俺呢，俺得走了。”

说完跑向表姐。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他还在盯着你的背影呢。”

表姐笑着说。“有吗？”

洛雪想回头看，可是又怕表姐笑话，终是没有回头。“他是谁呀？”

“他啊，何立秋，是俺念私塾时候的同学，后来他家搬走了，很多年没见了。俺记得他那时又瘦又小又黑，俺们都叫他河泥鳅。他非常老实，像个小姑娘，姐姐经常欺负他，俺偶尔会帮着他，偶尔会和姐姐合起伙来让他出丑。他那时比我还矮呢，现在竟然比俺高半头，俺都认不出来了。谁说女大十八变，他一眼就认出俺来了，看来俺没什么变化。”

洛雪眉飞色舞的说着，遇到老同学，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看来你这次上街收获还蛮大的。”

表姐揶揄道。“哪有。”

洛雪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这上面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竟是些荒诞不经或者枯燥乏味的东西。这学俺怕是上不成了。”

“别心急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做成一件事情本来就不容易，不过朝着目标一直努力的话，应该会离它越来越近吧。”

“但愿吧。”

洛雪说得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