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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危险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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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仿佛一下子明媚起来,那是日升月落,微风细雨都不成带来的。余叔发现最近赵小姐来得更频繁了,每次来白先生都很开心,人家离开后还一直笑。午后的琴房里,日光在弹着钢琴的白月恒身上慢慢烘成一份不急不缓的温柔。“你知道你是谁,你知道华年如水……你知道今日的江山有多少凄惶的泪… …”“这首是萧先生作的《问》” 白月恒坐在钢琴前,弹唱起来。赵雁南觉得这首歌太悲凉了。“如今的时局,如何不悲凉。”

白先生感慨道。“我也来唱一首吧。”

赵雁南坐下来,就挨着白月恒的身边,肩膀特意触着男人的肩膀,恨不得钻进对方怀里去。指尖轻触琴键,音乐渐起。“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一首美国曲子,李先生填的词,叫做《送别》,意境深远,很好听。”

“大音乐家,没让你评论词曲作者,让你评价下我唱得怎么样?”

赵雁南歪着头问道。“是我听过最美的歌声。”

白月恒侧过脸,那唇本来想要寻向女孩的额头,可赵雁南却已经起身站在了钢琴旁。白月恒抬眼间就看到原来余叔正端着点心走进来。“晚上劳动补习学校的识字课还上么?”

赵雁南眼睛假装看向别处,双手抓着衣襟,一本正经的问道。“咳咳,上啊,这几天风寒耽误了几节课,今天得补回来。”

白月恒答道。“好,那我去通知工友们。余叔,不用忙了,我这就走啦。”

赵雁南飞快的跑出去,少女馥郁的馨香和洁白的裙裾还留在白月恒的鼻翼和脑海。“诶,赵小姐怎么这么的就走了?”

余叔疑惑的问道。“问你自己啰……”白月恒站起身来,也笑着步出琴房。只留下余叔抱着点心盒子,站在空屋里莫名其妙,“嗯?和我有关系?没有啊……”端镇是个不算小的镇子,离省城新州不远,又临近出产铁矿、煤矿的阳元市,古之大河元水和大荒江流过,正是水陆运之枢纽,所以镇上有好几家大型工矿企业;因为端镇周边又是产棉区,原材料可以就地取材,赵叶农的几家大型纱厂也建在镇上,靠铁路连通上下游水陆运输。白月恒白天在利安德教会学堂教书,也是学校的校医,晚上开办劳动补习学校,教贫苦的工人和农民们识字,宣传新思想,进行觉醒启蒙。照比江汉和南方如火如荼的运动,端镇民风较为蒙昧,还需要在基层做更广泛群众发动。此前镇子上还有比较深的封建残余,有的前朝遗老甚至至今还在家里保留着假辫子,妄想着有一天辫子军又出来复辟了。“当世之局势,根本就无弱国之生存地位。大家前几年可能也听说了北平发生的学生运动,在世界上我们即使战胜了,也没有尊严,被人瞧不起。因为只有国家富强了,人民才能真正挺直腰杆。”

“但是,国家之内是人人渴望富强吗?并不是,我们看到的是权贵为所欲为,军阀连年混战,百姓民不聊生。只有广大的无产者联合起来……”白月恒身后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工人”“阶级”“权益”等字眼儿,屋子里挤满了穿着破旧的工人,聚精会神的听着白先生的课。忽然,一个年轻工人跑进来,低声的说道,“巷子口来了四五辆军车,看样子好多军警正往这儿来……”赵雁南赶紧站起身来,“快,大家从后门离开,我去前边拦下……”说罢将手边的几本杂志扔进火盆中,一边指向黑板交代身边的工人道,“快擦,所有印刷品都烧掉……”白月恒一把拉住赵雁南,“来不及了,你和工人们先走,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说话间,奔向后门的工人已经被堵了回来,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早已经包围了这座院子。前门处,四五个军人端着枪撞开了院门,冲进屋内,后面大队的军警鱼贯而入,来不及撤离的工人们见状拥过来,挡在白月恒身前。一瞬间枪栓拉动,子弹上膛的声音响成一片,双方对峙在一处。“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领头的工人上前质问,却被为首的军头一枪托砸在头上,打倒在地,霎时间鲜血便撒了一地。“不想死的都老实点!”

军人晃了晃手中的枪,看来开枪打死一两个敢于造次的“刺儿头”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工人们群情激愤,却被枪口顶住。白月恒分开众人,上前扶起倒地的工人,指着对方大声喝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凭你聚众赌博……”为首的军头信口胡诌。“可笑,这里都是穷苦工人,何来聚众赌博一说。再者你说聚众赌博,可有证据,这里一无赌资,二无赌具,如何聚众赌博……”赵雁南上前怼得那军头竟一时哑口无言。“就算没有聚众赌博,你们也是聚众密谋,寻衅滋事……”“这里是工人识字班,教工人学习文化也有错吗?”

赵雁南直指黑板和桌椅说道。“雁南,你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忽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军人身后响起,众军警左右让开,一名军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卢正昂,你带人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赵雁南见到卢正昂更加生气,正色说道。“我在问你,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卢正昂不紧不慢的又把刚刚的话问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种阴鸷的压迫感。“这些危险分子!”

见赵雁南和白月恒站在一处,刚刚又处处维护,卢正昂的心中便已知分晓。他盯着赵雁南俏丽的容颜,这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女人,如今正在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前,竟还那样无所畏惧。“好一个护夫心切啊……”卢正昂想来自己何时在女人面前受过这般挫折,而这一切却是拜眼前这个看起来穷酸的书呆子所赐,他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有人举报所谓劳动补习学校,实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聚众滋事之据点,特此查封。”

卢正昂说道,一摆手,指示手下查抄学校。白月恒上前拦住,厉声问道,“凡事皆有道理,单单以聚众滋事,蛊惑人心的罪名就查封登记在册的正规学校,这是何道理?你们的证据呢?”

卢正昂没想到这个男人还颇有几分骨气,“证据?”

他低头用佩刀拨弄着火盆里的灰烬,未烧尽的纸张上还依稀能看到一些字迹。“想从这残骸中找出那几本杂志的只言片语应该不难吧……”他又指了指黑板上残留的痕迹,“讲授的外语都是communis m,这样的政治词汇,你们是何居心不用我明说了吧?”

实在是看这卢正昂的样子来气,赵雁南出言道,“你说事儿就说事儿,能不能收起你那反动军阀的嘴脸?”

“诶,我怎么又是反动军阀了?我……”卢正昂当众吃瘪郁闷,心想自己怎么就收拾不了赵雁南这个小丫头,太可气了。他也懒得在啰嗦,命令手下把赵雁南先带走,“来时赵伯伯都特别着急,让你早点回家。来人,赶紧把赵小姐送回去。”

“素闻白先生学贯古今,中外文史多有见闻,来人,带白先生回去讨教一二。”

几个军兵一拥而上,来架白月恒,工人们也涌过来要维护白先生。“月恒……”赵雁南情急之下,便直呼了爱称,奔过来护在心爱之人身前。卢正昂深吸了一口气,“我只封校,不抓人,我是请白先生回去喝茶一叙,保证安全,好吧。”

他心里烦闷极了,心想我有枪有兵的,跟这些穷工人解释个什么劲儿。“放心雁南,我没事的。”

白月恒笑笑走到赵雁南面前,看她的眸子里闪动这晶莹的亮光,那光他曾在她求知的仰望中看到过,他曾在他们琴旁的对望中看到过,他曾在潭水中的的画面里看到过,他曾在他们潭水前的相拥中看到过。他好想就这么一直看着赵雁南,捧起她的小脸,用深情的长吻,一直吻下去,吻到地老天荒。“卢将军,希望能让这些工人们先走。”

白月恒站在卢正昂面前,凛然平视,淡淡的说道。卢正昂很配合的挥一挥手,军兵们散开,退了出去,让出一条通道。面对白月恒,也看向众人,卢正昂说道,“我卢某人保证白先生的人身安全,说到做到。来人,带走。”

“月恒!”

赵雁南的心还是无法放下,泪水终于如决堤之水流了下来。白月恒回过头来,笑着向她挥挥手,灯光里的背影最终消失于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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