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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留书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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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娘在院子里将剑法耍了一遍,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便往书房走去,刚走了没多远,便远远瞧见二人出了书房,她心道:“他们俩不在书房里练字,跑出来干什么?”

她满腹疑惑,默默跟了过去,见二人去了河边洗脸,不由笑道道:“恐怕是诗丹这孩子搞得两人身上全是墨水,怕我责怪,这才偷偷跑出来洗掉吧。”

也不靠近,就远远看着二人。袁诗丹和张思袁两人蹲在岸边,洗净了脸,袁诗丹蓦地计上心来,说道:“喂,我要是掉到河里,你救不救我?”

张思袁沉默不语,洗着自己的衣袖,似乎并没有听到袁诗丹的话。袁诗丹突然起身,一跃跳进了河里,张思袁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只当是袁诗丹捉弄自己,起身便往回走,理也不理她。袁诗丹在河里挣扎着,瞧见张思袁不管他,一下子慌了神,大叫道:“快救我......我......我不会水。”

这一开口,又灌了不少河水进去。张思袁回头一看,看她的模样不像有假,心中大惊,再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跳进了河里。河里的袁诗丹手脚乱动,恍惚之间抓到了东西,心里安定了不少,不过河水不断蔓延到脸上,似乎有无数只手抓着她往下拽的恐惧促使她剧烈地挣扎着。突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乱动!”

她心里一安,放松了四肢,不再用力反抗。张思袁废了好大的劲才从河里将她捞出来,看着她趴在河岸边不停的咳,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疯了吗?会死人的。”

袁诗丹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一直咳,看着他傻傻笑着。方才,李秀年站在远处,突然看见自己女儿掉到了河里,不想张思袁看也不看,回头便走,她的心凉了半截,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奋力往河边奔跑过来。好在张思袁想了想,又回身跳下河将袁诗丹救了上来,不然等她跑到河边,恐怕为时已晚。瞧见二人没了危险,她又默默退了回去,心里却是对张思袁更加失望。二人湿漉漉地回到了院子里,瞧见李秀娘就捧着剑站在那里,张思袁二话不说,跑过去便跪下说道:“师娘,我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诗丹妹妹。”

袁诗丹瞧见娘亲面色铁青,肩膀剧烈颤抖着,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也跑过去说道:“对不起,娘,我不小心掉到河里,让娘亲担心了。”

李秀娘刚要发作,又听到袁诗丹道:“多亏思袁哥哥救了我,不然我就危险了。”

她强忍着满腔怒火,说道:“人没事便好。”

张思袁又磕头道:“师娘,我没有保护好诗丹妹妹,请师娘责罚我吧。”

李秀娘冷冷道:“没事了。”

心中却是对张思袁失望透顶,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已经对张思袁起了厌恶之心。张思袁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听到这句话,他的面色陡然变得惨白,他从师娘的话里听到了疏远感。自打这件事过后,李秀娘对张思袁的态度愈加冷淡,张思袁只道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袁诗丹,在李秀娘面前唯唯诺诺,生怕自己又惹师娘不开心,李秀娘瞧着张思袁这副模样,不满更甚。这日,李秀娘手里捧着一本《礼记》,口中念道:“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茍得,临难毋茍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二人端坐着细细听讲,若有所思。“适舍,求毋固。将上堂,声必扬。户外有二屦,言闻则入,言不闻则不入。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入者,阖而勿遂。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

李秀娘将《礼记•曲礼上》念了一遍,将书放到桌上让二人看,二人看了一阵,李秀娘又给他们逐句解释。“从于先生,不越路而与人言。遭先生于道,趋而进,正立拱手。先生与之言则对;不与之言则趋而退。跟随先生走路,不应跑到路的另外一边和别人说话。在路上碰见先生,要快步上前,正立拱手。先生和自己讲话,就回答;先生不与自己讲话,就快步退下。”

袁诗丹不满道:“如此拘谨,恐怕心思都花在礼仪上了,哪里还能作学问?”

李秀娘道:“书中所言,是说学生要对先生心怀敬畏,若是言行都不尊敬先生,崇敬之情又从何而来?”

袁诗丹辩解道:“入学是为了求学问,可不是来对敬奉先生的。”

母女二人辩解了一番,李秀娘见张思袁一字不说,心有不满,没了继续教的兴致,对袁诗丹说道:“诗丹,我去教你练剑吧。”

袁诗丹也察觉到了娘亲对张思袁态度的转变,她也只当是那日张思袁没有保护好她,母亲在生气呢,便道:“好呀,叫上思袁哥哥一起吧。”

想要消除二人间的隔阂。张思袁抬头,迎上李秀娘那张冰冷的脸,不敢请求同往,低下头道:“我就在书房里看书吧。”

袁诗丹瞧见张思袁这么说,任她头脑再灵活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心底叹息一声,随李秀娘出去了。院子里,袁诗丹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木棍,对李秀娘说道:“娘,我怎么感觉你这几日对思袁哥哥很冷淡呀,到底为什么?”

李秀娘道:“剑刺出去的时候手臂挺直了,别软趴趴的。”

袁诗丹回身一刺,做嫦娥奔月状,又说道:“娘,那天我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你就别生思袁哥哥的气了。”

见李秀娘不说话,她又道:“思袁哥哥虽然年长于我,可不也和我一般是个孩子吗?娘,你犯得着跟一个孩子置气吗?”

李秀娘心想:“思袁左右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行事难免会有有失偏颇的地方,自己好好教育他,将他引到正道上不是更好吗?为何要生气呢?”

便说道:“我去看看思袁。”

袁诗丹眉开眼笑,认真练起了剑。李秀娘折返到书房外,正想着进去和张思袁好好交心一番,忽而听到里边传来了说话声,她附耳道门前一听,只听见张思袁念叨着《礼记•曲礼上》的内容,从头到尾,一字不差,中间并无翻书的动静,李秀娘大吃一惊,想到之前他学习《三字经》,背诵《千字文》花费的功夫,心中惊骇不已。莫非这孩子一直在我面前装傻?李秀娘闪过了这个念头,心中料定张思袁城府极深,只怕是故意讨他们夫妇的欢心,实则另有目的。想到此处,李秀娘忧心忡忡地退了下去,她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心机如此之深,若是传了他武艺,只怕日后阳奉阴违,会做出不少危害武林的事情来。张思袁这几日很郁闷,李秀娘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真的是因为那天让袁诗丹落水了,惹得师娘不快?虽然这件事他确实有错,但他不信师娘的心胸如此狭隘,可他实在想不出师娘厌恶他的理由,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烦恼。张思袁心想:“这几日师娘还在气头上,等再过几日,师娘气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接下来的数日,李秀娘对他的态度更加冷淡,教他们读书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李秀娘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厌恶。果然还是不能融入这里的生活吗?他的心里逐渐萌生出一个念头。终于,这天晚上,他伏案写下了一封信,将信用砚台压着,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待了不少时日的“家”,头也不回地走了。趁着夜色爬上了铁索桥,晚上风大,他好几次都险些被吹掉下去,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已经打了退堂鼓,不过一想到李秀娘,他又坚定了要离开的念头。袁忠唤待他不薄,袁诗丹于他有救命之恩,李秀娘于他有授业之情,他不想再待在这里,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天下之大,还怕没有容身之处不成?有惊无险地过了铁索桥,他回身看着对岸,今晚天空没有多少星辰,连月亮的光辉都比往常暗上不少,他根本看不清对岸的东西,不过他的眸子却是明亮无比,里面似乎倒映着一个小女孩的嬉笑怒骂。“我走了。”

他在心里说道。张思袁出走之后,不知该何去何从,附近的路他又不认识,只得顺着河流一直走。夜色昏暗,他没走多久,衣服便被石头和树枝刮了好几个口子。埋头走了一阵,天色渐渐亮了,走了一夜,他早已经精疲力尽,索性坐下来歇息,歇息好了,他又起身往前走,走了许久,天方大亮。瞧见四周花红柳绿,景色宜人,张思袁心中更加难受,他加快了步子,想要远离这里。走着走着,他隐约瞧见河面上有一叶小舟,小舟渐渐变大,上面有一个老叟用一根竹竿撑着往这边过来,离得近了,老叟瞧见一个孩子面色憔悴站在岸边,开口问道:“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张思袁道:“我没地方可去,一路乱走,走到了此处。”

老叟瞧着他衣衫上面虽然有洞,但不像是乞丐,问道:“和家人闹脾气了?听爷爷一句劝,早些回去吧。”

张思袁心想:“我惹师娘生气,哪还有脸面自称是师父的徒弟。”

便道:“我是个孤儿。”

老叟瞧着他可怜,问道:“你可有什么地方能去?”

张思袁道:“我还没想好去哪里。”

老叟道:“你若是不嫌弃,就上我的船来,我载你一程,你想下船了,跟我说一句便是。”

张思袁道:“如此就多谢了。”

一跃跳上了船。方才离得远,老叟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不曾瞧见他的脸。他上了船,来到老叟跟前道谢道:“多谢老爷爷了。”

老叟这才瞧见他的脸,心中一惊。张思袁见老叟面色有异,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吓到你了吗?”

老叟笑了笑:“无碍无碍,我今年七十有三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伙子,想开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张思袁见这老叟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脸上的疤起了轻生的念头,出言安慰自己,心中大为感动,拱手说道:“多谢。我并非因为这张脸伤心,而是负了真心待我之人,心里有愧。”

老叟笑道:“若真是如此,你可得好好补偿人家,免得老来后悔。”

张思袁看着老叟,老叟朝着他笑了笑,露出仅剩的两个门牙,撑着小舟缓缓动了起来,嘴里飘出了歌谣。张思听着这歌谣浑厚高昂,意境悠远,开口问道:“老爷爷,你唱的什么调子?真好听。”

老叟道:“山野之人随意吟唱的罢了,哪里成得了曲调。”

宽阔的河面上,小小的扁舟上,一老一小随波逐流,歌声里夹杂着几句对话,渐渐远去了。坐在老叟的船上,两岸缓缓后退,太阳渐渐高升,来到了正上空。杨安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空无一人的码头,便道:“老爷爷,我就在前面的码头下,这一路多谢了。”

老叟道:“好嘞。”

船靠了岸,老叟将缆绳套在码头的木桩上,说道:“上去吧。”

张思袁跳上了岸,说道:“谢谢。”

将缆绳取下来,抛给了老叟。老叟道:“小伙子,保重。”

手里的竹竿轻轻一推,船离了岸,缓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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