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也许是这人生中惟一一次，能这样抱着她了。蔺平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女子软绵温热的身子，心头如压了千斤重的棉花一般，压抑堵塞的喘不过气。蔺平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细细的看着她安静沉睡的眉眼，秀丽的黛眉，会说话的眼睛，挺翘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张总是透着水光的粉粉的樱桃小口。看着看着，他便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是在巨庸国被攻破的那一天，她将他从战场的死尸堆里唤醒，那一瞬，他以为他到了天堂，而她便是来迎接自己的仙子。如今看来，她却是一个十足十的贼子，窃了他的心，他的情，拿走还不还回来……偏偏他也没个理由去管她讨要，只能天天看着自己的心在她身上不断的跳着，且甘之如饴。蔺平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掖好被角，转身走了出去。萧荛是在一连串的噩梦中被惊醒的，她睁着眼睛愣了足足有五秒钟，突然掀开被子就要往外冲，蔺平推门进来，萧荛立刻就冷了脸，“蔺平，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打晕本阁主的！”

“阁主……”“够了，我没心思听你解释。”

萧荛风一般冲了出去，直接使出轻功飞往城墙。蔺平回头看了眼她光着的双脚，眉心一蹙，也跟着追了上去。萧荛飞上城墙，看到独孤煜依旧被绑在木架子上，他微仰着头，看着城墙的方向，在她出现的那一瞬，他眼中的光亮瞬间就明媚起来。“煜……”萧荛脚尖一点，直接冲城墙上飞了下去，白衣翩翩，去势如虹，宛如扑火的飞蛾。蔺平晚到一步，见状忙伸手去抓，却只扯下一片她飞扬的衣角，脸色一变，紧跟着也飞了下去。萧荛手握狼头宝剑杀入敌军，只一会儿的功夫，纯白的衣裙上便染了许多的血。独孤煜见她如此横冲直撞不怕死的举动忙厉声斥道：“荛儿，快回去！”

萧荛早已杀红了眼，将一身的武功发挥到极致，赤红的双眼和满身的鲜血，再加上她手中那把嗜血的狼头宝剑，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索命使者，谁挡了她的路，她便要了谁的命！独孤煜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荛，紧张的喊道：“荛儿，回去！快回去！”

蔺平见萧荛完全一副只管前进不顾身后的样子，忙飞到她身后，帮她阻截一切从身后袭来的利刃。那就这样吧，至少能成为她可以依靠的后背，能有那么一刻成为她安全的后盾。区区两个人，就算武功再厉害，又岂是数万人的对手？萧荛的双脚被沙石磨破，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蔺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完全是凭着一份要保护萧荛的信念苦苦的坚持着。独孤煜看着在乱军中厮杀的萧荛，眼眶一热，流下了两滴眼泪，他喊道：“萧荛，你若再这样下去，蔺平也会死的！城中的兄弟们也都会死的！”

萧荛的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蔺平，然后又看了看相隔甚远的独孤煜。“荛儿，听话，快回去。”

萧荛喉咙一哽，“煜，我……”“回去！”

独孤煜大喝一声，“否则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萧荛这才停止前进，咬了咬牙，转身将蔺平身边的敌人击退，扶着蔺平朝城内飞奔而去。独孤煜松了口气，看着她渐远的背影缓缓笑了。“煜王，对不起，我区区几万人不是皇上百万大军的对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送死。”

周英的声音响起。独孤煜低头看去，朝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萧荛带着蔺平杀回了天城，城门刚一关上，萧荛就丢了手中的剑，双手掩面痛哭出声，她的煜就在那里，而她却无能为力……萧荛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也不清理身上的伤口，蔺平身上的伤刚包扎好，就忍着痛去找萧荛。萧荛任由蔺平在门外拍打房门，她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样才能救了她的煜，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已经无法思考了。蔺平身子一弯，咳出了几口血，他随便擦了擦嘴，继续在门外喊：“阁主，让属下给您处理下伤口吧，这样下去，您身子会吃不消的！”

喊了许久，蔺平见萧荛始终不开门，一脚将门踢开，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萧荛抬头，见他行动怪异，也知道他身上有很重的伤，不忍再训斥他，便低下头不理他。蔺平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蜷缩着的双脚上伤痕遍布，大部分都因为天冷的原因，开始结疤了，伤口中还有许多的沙砾和杂物，若不抓紧处理，怕是以后这脚便废了。蔺平转身打了一盆水，又拿来伤药和绷带，拉过她的脚就开始清洗，柔声道：“会很痛，忍着点。”

痛，的确很痛，萧荛痛的留下了眼泪，如何也止不住。等脚上的伤口都处理好，蔺平早已累的满头大汗，身上刚缠好的绷带也被鲜血湿透。萧荛把头埋在膝盖间无声的哭泣，蔺平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背，给她一些安慰，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阁主，别再哭了……”萧荛抬头看着他，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的厉害，“阿平，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扫把星？”

“你不是扫把星，而且你很有用，你是逍遥阁的阁主。”

蔺平怜惜的看着她，见她面容凄楚，终是没忍住，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感受着指尖的濡湿和软滑，蔺平的心跳微微加速起来。“可是我却救不了煜，也救不了大家，我谁也救不了……”萧荛哭道。蔺平摇头，“阁主不是救了我吗，你还救了很多人，若不是你，这世上便早没了蔺平。”

萧荛怔了怔，垂下眼睛，声音更加消沉，“可如今，你也差点被我害死，连城无厌也差点被我害死，卜秀国的许多百姓也因为我流离失所，没有一个安宁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蔺平微微扯唇，“人都有一死，这是天命为之，你不能将这罪安在自己的身上，你再厉害也没法和天作对，知道吗？”

萧荛渐渐止住了哭泣，许久之后，她哽咽着道：“阿平，谢谢你开导我。”

蔺平笑了笑，“阁主想开就好，那现在可以吃点东西，顺便包扎一下伤口了吗？”

萧荛听话的吃了东西，又把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蔺平坐在旁边陪着她，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蔺平突然觉得，就这样坐着，一辈子都听着她缓缓的呼吸声也是一种幸福……但他深知，这一切都是奢望，是临死前他最奢侈的希望。萧荛突然道：“阿平，马上飞鸽传书，告诉连城无厌，就说…就说要想知道南锦云的下落，就拼尽全力拖住独孤岑！”

“是！”

蔺平起身就要去办，萧荛又唤住他，“等等！”

萧荛挣扎了片刻，呼出一口气，“算了，这是我逍遥阁和独孤岑之间的事，不要再牵连他人了。”

萧荛为自己刚才生出要利用连双无言的心思感到羞愧，觉得自己当真像两成无言说的那般，对他的确很坏。蔺平知道她的纠结，知道她既不想大家死，也不想一再的欠别人恩情，将别人拉进这水深火热中来，“阁主，我们并不怕死，若真的天要亡了我们，我们一众兄弟，绝不会胆怯害怕的。”

萧荛点头‘嗯’了一声，“好，大不了便是一死，我们同生共死！”

煜，你若死，我便陪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