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乌鸦结队往北边的山头飞去，阴沉的天空将正午的太阳藏的不漏一丝痕迹，即将到来的暴雨提前用狂风通知了在田间劳作的人们早早归家。自从爷爷卧床以后李钦杨和杨乐乐每天都要抓紧时间把田里的活干完然后回到家里帮奶奶做饭喂猪。李钦杨的话不多了，笑容也少了，只有和杨乐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杨乐乐，把药端去给爷爷。”

李钦杨用抹布将碗包起来递给杨乐乐，然后又提了半桶水加进大铁锅里等水烧开了要煮猪食。爷爷从医院回来以后家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赵国海夫妇将一切原因归于赵国升，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因为疯子赵国升殴打傻子赵翼才导致了爷爷来劝架，才最终导致了老人摔倒。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疯子殴打傻子造成的！肖福健认为爷爷的一切医疗费用都应该赵国升承担，她觉得这个家本来就够乱了，加上现在赵国升回来就变得更乱了！赵国升没喝酒的时候比较清醒，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奶奶，因为他总是感到内疚，所以他总是去找酒喝，于是他总是一天天的疯着。自从爷爷卧床以后赵国升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也许是他已经放弃了清醒的权利。偶尔清醒一会他就只会蹲在爷爷的床边抱头痛哭。赵国升时常会跑到田间地头去疯狂的咆哮，不是放声大骂就是拿着锄头不断的挖地！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避开他，连傻子赵翼都要躲着自己的疯子爹。“我哥虽然疯了，但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撵走啊！”

赵国海起身卷了一只旱烟。“你还记着你哥啊！你说你爹现在病成这样，每天吃药打针的，这些费用谁出啊？好吧，钱的话我先不和你算，你好好想想，以后你要养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还有李钦杨和杨乐乐那两个每天像饿死鬼一样永远吃不饱的人一辈子啊！”

肖福健说着激动的坐了起来。“不是我心小容不下他们，我是心疼你啊，你想想全家多少张嘴靠你养着！”

肖福健说完趴在赵国海胸脯上。赵国海夹着旱烟的手停在半空中，肖福健讲的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生活！他根本不敢随便做决定！“我看见你大哥前些天给了你妈一些钱。”

肖福健把埋在赵国海胸口的头抬起来。“多少钱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给我爹买药的是够了！”

赵国海丢掉手上的烟头。“唉，我说你明天和你妈打听打听你哥还有多少钱，他现在半疯半醒的，你还是要让你妈把他的存折拿过来啊，等哪天你哥彻底疯了就没办法了，你说是不是？”

肖福健叽里咕噜的说着，赵国海想在起身再卷一只旱烟被她拦下了。|“你笑什么？家里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思笑！”

赵国海轻轻推了一下肖福健的额头。肖福健不理会赵国海，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你说你爹这次熬得过去吗？”

“你说什么呢你！”

赵国海伸手使劲捏了一把肖福健那没有多少肉的屁股上。赵国海心里是清楚的，他的父亲那一天即将到来了，从他记事开始父亲从未这样无助过！黎明刚刚过去赵国升不知从哪里跑回来了，喝的醉醺醺的赵国升一回来就蹲在父亲的门外嗷嗷大哭，奶奶慌忙起床用扫把抽了赵国升几下他才停止嚎啕。全家人都被这突然的吵闹吓醒了，李钦杨和杨乐乐赶紧起床到厨房烧水给奶奶，奶奶每天都要用温水给爷爷擦几次身体，整天卧床的爷爷身上已经开始溃烂。李钦杨把水端给奶奶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赵国升一酒瓶就砸在了李钦杨的脚下。李钦杨不敢看赵国升，默默的拿了扫把打扫满地的玻璃碎片，奶奶在房间里听见酒瓶破碎的声音拿着毛巾跑出来只看到李钦杨默默的在打扫，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进去了。爷爷挣扎着想起来，嘴里哇啦哇啦的说着什么，他有太多话想说，只是说不出来了。“你不要说话了，我们什么也管不了了。”

奶奶擦着爷爷的手。爷爷两眼瞪的非常大，看得奶奶都有些心慌，爷爷突然安静了，两眼定定的看着天花板，也不说话，也不乱动，爷爷安静的躺在床上流着眼泪，奶奶给爷爷擦擦眼泪，也抬手擦擦自己的眼泪。赵国升看着李钦杨晃动的扫把不知道那根神经又不对了，跳起来一脚把李钦杨踢的滚出去几米远，杨乐乐看见了赶紧跑过去拉起李钦杨。赵国升咆哮着冲过去用奶奶打他的扫把开始打李钦杨，李钦杨紧紧的咬着牙齿恶狠狠的瞪着赵国升，杨乐乐被打了几扫把也疼的在地上打滚，李钦杨连忙翻身压住杨乐乐任由赵国升的扫把落在自己背上。赵翼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就像林晓红离开前的那个下午一样，赵国升又在打人了，只是被打的换了一个对象而已！赵翼尖叫起来，疯狂的冲向了赵国升，赵国升哈哈的笑着开始踢打自己的傻儿子，一时间院子又热闹了起来。赵国海夫妇也起床了，骂骂咧咧的咒骂着自己的疯子哥哥，赵荣赵斌也起来了，嘻嘻哈哈的看着被打的三个娃娃，奶奶也出来了，她靠着门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太阳没有出来，也许太阳再也不会出来了吧，泥泞的地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爷爷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发生的吵闹声，他再也看不见那时候和谐的院子，再也看不见院子里小狗追着小鸡跑闹的场景，再也看不见几个娃娃在院子里打闹的画面，再也听不见老牛浑厚的叫声，再也听不见猪圈里小猪睡着时的呼噜声了.......爷爷死了........他的眼角还挂着泪水，他的眼睛还没闭上.......爷爷死了！随着奶奶的一声大叫，整个院子安静了，赵国海夫妇赶忙跑进爷爷的房间，他的爸爸死了......壮实的农民哭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嘴使劲的往后咧着，像是在笑，可是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滚着，壮实的劳动人民全身失去了支撑，他跪倒在地，整个人都爬到了地上，因为他的爸爸死了........赵国升安静了几分钟，他又捡起扫把，扫把又开始落在了三个娃娃身上，三个娃娃不知道爷爷死了，他们只知道现在全身上下都很疼，他们只知道现在下雨了，又疼又冷，他们不知道那个每次挨打后都会帮他们揉捏的爷爷死了......赵国海听到外面几个挨打的娃娃的哀求声后抬起头来看看呆呆坐着的母亲，母亲没有哭，母亲呆呆的看着爷爷，母亲就只是呆呆的望着赵国海死去的爸爸，她的丈夫死了！赵国海走出放间，他冲到院子里，几个大耳光打在赵国升脸上，赵国升顺手就用扫把打在赵国海腿上，赵国海把他的哥哥踢到在地上，两兄弟就这么在雨中扭打着，他们身上裹满了泥巴，泥泞的土地沾满了两兄弟的泪水。“爹死了！我们没有爹了！”

赵国海边哭边用拳头抽打着赵国升。李钦杨和杨乐乐呆住了，在他们正在挨打的时候爷爷死了，刚刚他们只是皮肉在感受着疼痛，现在他们心也在疼了，因为爷爷死了.....李钦杨牵起同样满身泥巴的杨乐乐跪在了爷爷房前，杨乐乐哭喊着要爷爷，李钦杨在发抖，他哭泣着全身抖动着却也没发出一丝声音来，赵翼也跑来和李钦杨跪在一起，也许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有人走了，就像他再也没见过林晓红一样........雨下的更大了，雨水冲掉了三个娃娃身上的泥巴，雨水也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三个娃娃跪在地上迎接了今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雨，在这个爷爷死了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