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杨憧憬着走向城市，心里却又充满了不安的小情绪，这里有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日落的小草原，有可以填饱他肚子的美丽田野，有一次一次拥抱他的慷慨大山。似乎一切都将离他而去，时间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沙漏，清晰的知道属于自己的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于是连时间都变的惨不忍睹！李钦杨的自尊心变的越来越强，越是他没有的他就越是想要得到，不是他想要的太多，而是他拥有的实在太少，渐渐离他而去的又实在太多。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大叔回来了，带着很多东西回来了。赵斌、赵翼、李钦杨，三个孩子坐在院子中央，赵国升拿着剪刀在他们头上飞舞着，剪刀一点也不快，他们疼的龇牙咧嘴，赵国海卷着纸烟蹲在地上哈哈的笑着。“李钦杨啊，你照照镜子看看，马啃头啊！”

赵国海笑的前仰后合的，李钦杨知道，被剪头发的三人都是马啃头！谁也不在乎的，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一开始大家都会嘲笑刚剪过头发的同学，后来才发现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被嘲笑。已经笑习惯了。“哥，帮我也剪一个吧！”

赵国海丢掉烟头。“你不怕我剪马啃头啊！”

赵国升似乎不高兴刚刚弟弟说的话。“在部队全排的人头发都是我处理的！就是这剪刀不好用！”

赵国升呼呼的吹着剪刀上沾着的头发。没剪几剪子小叔也开始龇牙咧嘴的，这回换三个娃娃蹲地上哈哈的笑着。“笑个球笑，去河边洗个澡去，洗了回来吃饭！”

赵国海甩甩手，顺便抓紧时间挠了几下脸。当他们洗澡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剪的头发已经收拾干净，放了一张八仙桌，孩子们最开心的就是看见院子中央放桌子，意味着今天大家要坐在一起吃饭，要吃很多好吃的了！李钦杨忙前忙后的和大姨小姨招呼着，其实他只是想快点开饭，他的肚子饿得要死！当大家都坐下后赵荣摇着她那小碎步出来了！“赵荣，动作麻利点，小姑娘家怎么这么懒！”

赵国升拿出他在部队里的声音吼了一嗓子。“我不吃了！”

赵荣红着脸一转身走了。赵国海和肖福健也不说话，但是不高兴全写脸上了，爷爷奶奶早就习惯了赵荣这般模样，林晓红用脚在桌底下踢了赵国升一下。“踢什么踢！小姑娘家家整天躲房间什么也不做，像什么样子！”

赵国升的部队脾气出来了。李钦杨心里真高兴，他老早就看不惯赵荣了，他骂不敢骂，说不敢说的，赵荣的父母总是护着他们姐弟俩。爷爷奶奶也总是护着他们姐弟，在这个家李钦杨是坚决不敢惹他们的，反正挨打挨骂犯错的总是李钦杨和他的傻哥哥就对了。常年在外的赵国升不了解这些，他也不管这些，他看不惯就要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错就要指出来！饭桌一时间变的很尴尬，李钦杨只能在心里高兴，他也知道大姨心里是高兴的，赵国升不在的时候赵荣他们一家人没少折腾林晓红和傻赵翼。“吃饭你们吵什么？饭桌上骂人就是骂饭的！”

爷爷说完喝了一小口酒夹菜吃上了。“吃吃吃，有什么好说的，吃饭就得了嘛！”

肖福健皮笑肉不笑的夹着菜。赵国升咽了一口气，不说话，夹着菜使劲的咬着。饭桌上谁也不说话！“赵翼，你看看的鼻涕，拖到碗里了，我看着恶心！”

赵国海拿筷子指着吃的稀里哗啦的赵翼。“去，滚出去擦干净了在进来！”

赵国升一下就火了。赵翼本来就这样，一直拖着鼻涕，吃饭也不会讲究，他就是个傻子，善良的傻子，他需要懂这么多吗？林晓红起身带着赵翼去擦鼻涕了。“你们两兄弟，说多少遍了，吃饭吵架就是骂饭，要饿肚子的！”

奶奶又重复了一遍。李钦杨只顾着吃，很久才吃一次肉，不多吃点都不知道下次吃肉是什么时候！而且他知道最好的肉始终是在肖福健的碗橱里藏着，他看见过赵荣带着弟弟去爬碗橱自己却又不能说出来。只怪李钦杨吃的太认真，在河里洗澡又着了凉，突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桌上好多菜都喷上了他嘴里嚼碎的食物。赵国海把碗“啪”往桌上一放。“今天的饭怕是吃球不成了！李钦杨，你是几百年没吃过饭！”

赵国海站起来指着李钦杨就骂。谁都知道，他今天是因为和大叔怄气，两兄弟的矛盾早就有了。现在把火发李钦杨身上了，平常谁在乎什么口水喷菜里之类的。夹出来不就完了！“我不是故意的！”

李钦杨说的很小声，悄悄的把头转向爷爷奶奶。“算了嘛，算了嘛！把喷到菜上的东西倒出来给李钦杨就是了嘛，都是一家人，不计较！”

奶奶说着站起来倒菜。“这个是礼貌问题，几个小娃吃饭都不懂规矩，你们看看赵斌，赵荣，饭桌上的规矩记得死死的，喏，李钦杨一吃饭就像饿死鬼一样！难瞧死了！”

肖福健其实想说的是李钦杨和赵翼！她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李钦杨看也着实看够了。赵国升不知道发什么疯！呼的站起来走到厨房拿了个大铁盆出来。“吃不成就不要吃！”

他咬着牙说着把所有的菜倒进盆里。“吃，吃，吃！你活着只认得吃！”

赵国升发起火来更加恐怖！他把整盆饭和菜塞到李钦杨手上！“吃完，吃不完老子打死你！”

李钦杨害怕的手脚发抖，他从来没见过赵国升发那么大的火。这个家谁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发火，除了李钦杨，他往往是承受别人宣泄的垃圾桶。“哇”的一声他就哭出来了，眼泪啊，真他妈的不值钱！“哭，哭哭，哭你的死！小狗日的你怕是哭死！爱吃就快吃！”

赵国海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们两兄弟闹什么！”

爷爷把酒杯狠狠的砸在桌子上，瞬间就只剩下；李钦杨的哭声，爷爷气的手发抖，后来李钦杨只流泪了，不敢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流到盆里，他抽咽着，手脚还在发抖，林晓红领着赵翼站在门口站着，她想过来把李钦杨拉走，可是看看形势她只能选择看着。兄弟俩的矛盾早就有了，只是借着李钦杨发出来而已！“吃不成就不要吃，各做各的事去！”

爷爷才说完赵斌哇的就哭起来了！奶奶牵着赵斌回到了李钦杨和爷爷奶奶的厨房，赵国升杵着膝盖坐下，赵国海卷着纸烟出去了，肖福健骂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厨房。“李钦杨，不要吃了！拿去喂猪！”

爷爷的火还没消。“吃，给我吃完！”

大叔拿着汤勺在他端着的盆里搅拌几下。李钦杨不知道该不该吃，他能止住哭声却止不住眼泪，于是他死死的咬着嘴唇，呆呆傻傻的站在桌子旁边低着看着盆里的饭菜。“赵国升你又发什么疯，折磨他干什么！”

爷爷气的双手叉腰。“吃！”

军人啊，你为何有这样的嗓音，赵国升啊，李钦杨虽然是捡来的，可也在这个家活了那么久了，你又为何这样不依不饶。没有哭声，没有风声，李钦杨能听见眼泪落在盆里的声音，也能看见咬破嘴唇流下来的鲜红。他擦了一把眼泪，拿着汤勺一嘴一嘴的给自己喂饭。一勺一勺给自己喂饭的时候，他想着陪伴他的小草原，奔跑的田野，还有那个可以看见模糊城市的山顶。李钦杨想他的老师，想他的伙伴，只是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必须要吃这饭了。“吃什么吃，嘴上流那么多血！”

爷爷把盆抢走，李钦杨站着不知道该干嘛，拼命的嚼着嘴里的饭菜。无味的，无味的，山珍海味在他嘴里也嚼不出味道来。“李钦杨，过来，过来！”

奶奶在厨房门口叫他，李钦杨看着奶奶苍老的身躯，眼泪更加止不住了！李钦杨放下盆转身冲出院子，跑到林晓红的身边停下来看了一眼，林晓红掏出纸帮他擦擦嘴上的血，赵翼拉着他的手，不过赵翼似乎很怕血，不敢看他。李钦杨放下哥哥的手，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想离开这个院子。李钦杨嘴里含着眼泪伴出来的饭，一路小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