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出村里的孩子别说打扮一下，他连肚子都还没填饱。饥饿感驱使着李钦杨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肖福健说的厕所前面。“又臭又脏，还好意思收钱！”

妇女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双手在围腰里面摸索着拉上拉链。“嫌臭就憋着！小伙子，上厕所一毛钱一次！”

守厕所的是个穿着红色短袖的中年妇女，看上去很光鲜。李钦杨不知道上厕所还要给钱，两手揉捏着大腿两侧的裤子。“我、我不上，我想喝水！”

“喝水也得给钱！”

李钦杨不敢相信人群聚集的集市，山里人梳妆打扮后从四面八方聚集的地方，竟然厕所的水也是收钱的！还好厕所周围没有几个人，上完厕所的每个人都慌忙着逃离这个地方，过来上厕所的人也是匆忙的跑进去，没人会注意他涨红的脸颊。“哎，回来！喝水那边！”

守厕所的人指着墙的另一侧。“我没有钱！”

李钦杨抬头看着她。“可怜人，不要你钱！”

女人说完一屁股就坐在了一个靠椅上。李钦杨跑过去喝了几大口水以后舔着嘴唇，他看见了墙上挂着碎裂得不到三分之一的镜子！杂乱发黄的头发软绵绵的贴在头顶，红红的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抹上了一块黄色的泥巴。军绿色的衬衫衣领磨破了几个洞翻在外面，低头看看他肥大的裤脚已经拖地，顺便动了动漏在鞋外面的脚趾头。是的，可怜人，你好！洗了一把脸，借着残缺的镜子整理整理衣领，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他赶紧离开镜子里可怜的自己。“谢谢你。”

走出几步以后李钦杨又折回去和靠椅上微闭着双眼的女人道谢。说完他匆忙的走开，犹如忍受不了厕所臭味的人们一样匆匆逃离。女人抬头刚要说话却发现李钦杨已经走远，女人的视线在李钦杨的背影里停留了一会儿直至他消失在人群里。拥挤的人群啊，请给可怜的人让一让路好不好！“哎哎哎，看着路！”

李钦杨低着头看见一双不穿鞋，脚上沾满泥巴的大脚而脚主人的身体被他挡住了前进的方向。“抬着头走，小心点，不要撞到人了。”

戴着草帽穿着和他一样破烂的男子叼着烟卷眯着眼向李钦杨点点头笑了笑，充满善意的从扁担一端腾出一只手摸摸李钦杨的头。李钦杨看着他挑着担子一摇一摇的走远，嘴里喊着“来来来，刚挖出来的土豆啊，来来来！”

李钦杨微笑着向他点点头。此刻心像疏通的下水管道一样舒畅。“他连鞋都穿不上，我好歹还有双破鞋穿。”

李钦杨在心里笑了笑，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残缺镜子里的自己。是啊，镜子里的李钦杨此刻是多么的可爱。接下来他昂着头四处张望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看看，拥挤的人群中没人会注意他的，人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忙不得关心别人，抛开那该死的自尊心就像那厚厚的云层被风吹散一样，什么都是明亮的。一个包子对于李钦杨这么个无底洞的肚子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闻着香味他就走到了大红伞下的桌子面前。“吃几块钱的？”

老板用左手把漏勺从深深的锅里提起来，倒进碗里，碗里面躺着白乎乎的一条一条的米线不多不少刚好装满，右手熟练的倒进一勺油乎乎的耙肉，左手放好漏勺的瞬间顺便就抓了一把韭菜撒在上面，右手从旁边的锅里倒了一勺肉汤。老板在做这些的同时侧着身子客气的问李钦杨。“哦，韭菜，是的韭菜！”

李钦杨心里想到了肖福健和赵荣的大黄牙上沾的韭菜。“哎，你不吃啦！”

老板很惊讶的看着跑开的李钦杨。“你跑什么跑，大白天见鬼啦？”

肖福健抱着赵荣坐在地上打瞌睡，李钦杨突然站到她面前吓了她一跳。“没见鬼没见鬼”李钦杨舒心的笑着，提提裤脚蹲了下去。也许李钦杨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他怕肖福健趁他离开的时候带着赵荣走了，不要他了，那他就真的没有家了。于是他就开始跑，想要跑赢心里的恐惧。后来不管是买衣服还是买书包他都紧紧的跟在肖福健母女身后，生怕肖福健丢下他自己回去。用脚走的路自己记得，可是坐拖拉机的时候他只顾着保护鸡蛋，记不得回去的路了。肖福健买了一双黑红色鞋底带丁的鞋，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一件灰色的灯草荣外衣，一条牛仔布一样的裤子。每次砍完价、付完钱后肖福健总要重复一遍所有物品的使用年限必须要在两年以上。李钦杨从来不知道很久是多久，他现在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奶奶用赵国海穿破了赵国升不要的衣物缝改的。后来他们又买了好几件衣服，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有新衣服穿的小孩是最幸福的，此刻如果腹中没有饥饿那就更完美了，李钦杨心里乐滋滋的想着。三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和早上走的时候一样黑。李钦杨胡乱的吃了几碗开水泡冷饭后，满意的打着饱嗝，洗完脚就领着赵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