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色苍白，细长上挑的狐狸眼巴巴地看着她。“你生气了吗？”

商喜抿紧了唇没说话，但是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明知故问。闻人柳感受到了她极度的不悦，没再得寸进尺，只轻叹道：“我只是想看看，宇文长龄对你的信任有多深。”

商喜敏锐地盯着他，追问道：“只是这样？”

不知是病情发作还是法术这才渐渐生效的作用，闻人柳似乎卸下了大半防备，眼神也渐渐迷蒙起来。“不，不止。”

不止……商喜还打算旁敲侧击套出点话来，谁料闻人柳却主动说了。“他们喜欢你，我想看看究竟是为什么，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喜欢……”商喜瞬间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关键点。他们。不止是宇文长龄，难道还有……没等商喜把那个人的名字念出来，思绪忽然被身边一道熟悉的黑烟打断了。“招魂幡能窥见魂魄至深之处，他现在身子正虚，是个好时机。”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夜摇的话说得很快，语气中也满是急切。商喜侧目看了看床上神志渐渐消散的男人。虽说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可夜摇说得对。现在的确是个好时机。“听我的。”

顺着夜摇的指点，商喜顺利用出了体内招魂幡的法力。一点点抽丝剥茧，闻人柳压抑在心底的两段记忆呈现在眼前。……九重天。身形瘦弱的男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背影佝偻。“仙君，求你，给我一副长生的躯体吧，求求你了！”

一脚踹翻。“长生的躯体？你一个不人不鬼的杂种，凭什么管我要？”

“你跟他废什么话？打跑算了。”

“仙君给我吧！求你了！我娘不要我了，只有有了这个我才能留下她！仙君！”

他记不清自己管洒扫的仙官仙娥叫了多少句仙君，等待他的却只有嘲笑和羞辱。到最后，是一个小仙娥扶起了他。“你没事吧？”

小仙娥穿着一身雪白的纱衣，像极了天上的云朵，又像极了人间兔子的皮毛。他哭得狼狈，涕泗横流。小仙娥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布袋，像是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神秘兮兮地打开来给他看。“别哭了，我这里有胡萝卜。”

他止住了哭泣，好奇地接过一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算充盈的汁水沾上舌尖，他立马吐了出来。“好难吃……”小仙娥撇撇嘴，满脸不情愿，“胡说，胡萝卜明明是最好吃的东西，真不知好歹……”……………商喜大惊。这个把小白汀扶起来的小仙娥，就是她啊……那时她刚修成仙身，处处受排挤，看到这么多大人欺负一个孩子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自己觉得合适的方式去安慰他。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是他吗……夜摇自然也是认得商喜在九重天这副小模样的，心情复杂地侧目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原来在天上不单单跟自己有缘分，跟别人也同样有缘。怪不得会被卷进这场风波里呢。看来都是命。看着商喜被这段画面扰乱了思绪的模样，夜摇觉得说不出的烦躁。“继续看。”

商喜忙点点头，两人继续看向了下一段记忆。入眼是一个瘦弱又倔强的背影，手还牵着一个孩子。只看到了这一个背影，夜摇瞬间身子一僵。是她！那个明明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女人！女人行至目的地松开了小白汀，把他扔进了万鬼楼，继而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回走。小白汀跌跌撞撞地追过来，试图扯住她的裙角。“娘……你别走……”娘……这个女人竟然是白汀的母亲？女人猛地甩开自己的儿子，脚步决绝，连顿都没有顿一下。好狠的心……但是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吧，兴许……她是有苦衷的。快步走了一阵子，她忽然迎面撞上了个人。一声冷漠中带着杀气的轻喝唤停了她离去的脚步。“一个凡人，也敢来我万鬼楼？不要命了吗？”

那张面孔，如此熟悉。是少年时的夜摇。女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甚至笑了笑，眉眼间带着母性的光辉。“你……受伤了。”

少年夜摇愣了愣，把流血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女人见状笑得更加柔和，往他身边走了走，安抚道：“我是大夫，我给你包扎……”少年夜摇皱紧了眉头，不耐烦地挥开手。“我不需要。”

一个凡人，哪里配管他的闲事。女人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却还是轻叹一声，“你阿爸派你去历练，若是见你受了伤，一定会生气吧。”

听闻这话，少年夜摇立马警觉地后退半步，眯了眯赤红的眸。“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懂我万鬼楼的规矩？”

女人没说话，只是苦涩地笑了笑。紧接着，她从贴身的药囊里取出纱布，不容拒绝地给夜摇包扎好了伤口。自始至终，夜摇都愣怔地看着那双柔软干燥的手。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只是……这个女人的手温暖又柔软，让他想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