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里呀？”

老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比整个人看起来还要虚弱。我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了一丝于心不忍，让这样一个老太太，来接受这样的现实，多半是一种十分残酷的事情，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自然就是没有办法改变的。老太太的手已经非常干枯，皮皱巴巴的，也有点发黄，上面甚至有一点一点的斑点，那是上了年纪之后长的老年斑。而老太太就生出了这样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张宇文的脸颊上，张宇文的眼眶悄无声息的变得红了起来。就是这样一瞬间的事情，张宇文连忙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没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张宇文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这件事情，他也不愿意把这么残酷的事情告诉老母亲，不愿意让老母亲的到底承受这样的谴责，“等我处理完事情之后，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我本以为，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就算再怎么感人，即便是能够让人看着痛哭流涕的生离死别，我多半也是能够平静的看着的，至少，是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根本就想错了，我做不到平静的看着，于是我拍了拍张宇文的肩膀。我催促张宇文：“好了好了，反正很快就会回来，那么也就不要这样道别了，该说的话说完就行。”

我在暗示张宇文，快点把需要说的话全部说完，但是张宇文却盯着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转过身，看着老母亲。“我现在就去了，”张宇文摸了摸老母亲消瘦的脸颊，那张脸简直瘦得有些脱形了，就连面部的肌肉都是凹陷进去，看起来恐怖极了，仿佛死神已经拿着镰刀正在逼近一样，“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这里也会有护工好好照顾你的。”

张宇文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跟着我离开了医院。我也没有说什么，我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多半是需要时间好好的来想一想，待会儿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样来坦白，我需要配合他，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上了车之后我锁好门窗，也没有把音乐打开。回去的这一路一样是特别多红灯，没想到张宇文居然比我还不耐烦，就好像，他已经迫不及待立马去警局一样。“tmd，怎么会这么多红灯，”张宇文没忍住，骂了一句粗口，“真的是离谱死了，整个城市的红灯，全部都让你给撞上了是吧。”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肯定是这样啊，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会一路全部都是红灯呢，甚至全都是等六十秒起步的，我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他，眼神非常平静，一句话都没有说。张宇文应该是被我平静的情绪给传染了，他也安静了下来，靠在车座上一言不发，双眼无神的盯着虚空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心情都比较平静的原因，居然觉得警局很快就到了。我把张宇文送进了审讯室。“确实是我做的，”张宇文非常平静的坦白，“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我一手策划，这件事情幕后主使就是我，跟你们的猜测一模一样。”

他应该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这么平静的犯人了，我甚至有点怀疑究竟是不是他干的，要是一个人真的犯了错，难道会这么平淡的去迎接惩罚吗？我觉得不大可能，甚至开始在心里怀疑他会不会只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但是确实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所有的证据，所有的推测，最后指向的结果全部都是他，他说的话也完全有可能是正确的，我不能因为他实在太平静就产生这样的怀疑。“你的动机是什么？”

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张宇文居然笑了起来。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莫名其妙的笑了好久好久，整个审讯室充斥着他的笑声，而其他的人则是安静了下来。这个笑声听起来特别兴奋，但是又带着一丝诡异，就仿佛是一个人终于达成目的之后，结果发现做到了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于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特别好笑，那种自嘲一般的笑声。可是又确实带着完成目的之后的成就感，的快乐，和满足。“因为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弟弟。”

张宇文终于笑完了之后，脸上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收敛了起来，变得冷冰冰的眼神也是一样冷漠，仿佛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人。我已经习惯了犯人之间各个情绪的无缝衔接，并没有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些渗人，只是感到有一丝亲切，实在是太亲切了。因为真的有很多犯人，几乎都是心理方面有一些问题，所以才会一会儿是这种感情，一会儿，又是那种感情，简直可以称之为在天使和恶魔之中无缝衔接。他们善良的时候可以特别善良，帮助老奶奶过马路的，有可能是他，扶到摔倒老人的，有可能是他，帮助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子，送他们回家的，也有可能是他。但是他们坏的时候，也可以真的很恐怖，简直就是如同恶魔，来到人间大开杀戒一样，所有恐怖的事情，他们都能够做得出来，所有的罪恶，都可以往他们的身上对接。他们简直就像和恶魔狂荒的恐怖分子。不过张宇文似乎和他们有一点区别，或者说，有很大的区别。“为什么？”

这依旧是一个非常平静的问句，却不知道突然惊扰到了张宇文的某一个神经，张宇文抬起嘴角往外勾扯，笑得非常讽刺。“因为他是一个相当胡作非为的人，”张宇文抬起眼眸看着对面的警官，“胡作非为到了一种，人人都无法相信的地步。”

张宇文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弟弟小时候，或者是长大后都干了些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