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焦灼却又百无聊赖的她，伸出手指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子林哥哥，我已经大半年没见到陌哥哥了！”

楚子林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爱恋，他便也明白，郡主昨天为何生气了，于是他宽慰道：“郡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其实他说这话，更多是在宽慰自己。半年前，他离开东阳时，就许了承诺给瑶姬。此次请缨回东阳，便是来迎娶那美娇娘的。如今，东阳尽在眼前，他心中自然开朗。李紫芸听了那话，却是满腹心酸，她和卫子陌哪是两情啊？根本就是李紫芸的单相思！她的思绪跟着颠簸的马车晃动，神思也变得涣散。李紫芸最后一次见卫子陌，是在太后寝宫，那会，卫都还在下雪。半年前，卫都皇太后寝宫。太后正斜靠在卧榻上打盹。雨水过后，卫都又下起了雪。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哪儿都去不了，太后只能呆在寝宫里。这年纪大了，人也容易乏，这才过辰时，便又困了。珠帘掀起，却见妙龄女子走了进来。她发丝乌黑，眉目生动，朱唇蔻齿，肌肤似雪，周身无处不散发着高贵之气。见太后眯着眼，李紫芸放慢动作，她轻手轻脚跪在榻前，轻柔捶着太后的膝盖。惊觉有人，太后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碧人后，她笑的眉眼弯弯：“芸儿什么时候来了？”

见太后醒了，李紫芸缓缓起身，她退到榻前款款行礼，当真仪态万方：“紫芸，给皇祖奶请安了。”

太后拿眼瞧她，心生欢喜她起身拉过她的手：“来，坐哀家身旁。”

李紫芸听话地挨了过去。太后揉捏着李紫芸犹如葱玉般的双手：“这天寒地冻的，也就你还有心，来哀家这寝宫。”

李紫芸娇羞地低下头，太后和皇上不睦，整个卫都都知道。所以，除了娘家人和那些巴结之士，基本没人来太后寝宫。如今下雪，天寒地冻的，来的人就更少了，她担心太后乱想，于是宽慰道：“皇祖奶，我娘原本想过来的，偏雪大，风湿痛又犯了。”

太后没有说话，自家情形怎样她早已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和皇上之间的嫌隙，此生怕是无法弥合了。她也不再多想，而是拿眼细瞧李紫芸，发现有阵子未见，这丫头出落的愈发标致了。听闻，她这倾世容颜，还引得都城各家公子的爱慕。眼前这李紫芸，是当朝李太师的嫡长女，亦是她的娘家后人。因生的玲珑剔透，打小就深受大家喜爱，早年就被她宠溺，破格封为郡主。这女娃也是懂得感恩，有事没事便往这冷清寝宫跑。此刻瞧着，太后心中是真欢喜。仗着太后对自己的宠爱，李紫芸虽然温婉，但稍稍也有些跋扈。这会儿见寝宫无人，她摇了摇太后的双手央求道：“皇祖奶，我不想去那个什么东阳城！您能不能，帮我去和父亲求求情？”

太后愣了下，原来冒着大雪来访是为这事。谁叫她宠溺这个娘家后人呢？她什么都可以给李紫芸，可唯独李氏家族决定的事，她不能答应。让李紫芸南下，是她和李太师共同做出的决定，牵扯到李氏一族在朝中的布局。早在太子秘密南下之前，宫中线人就透漏过皇上可能的旨意。后来，李太师在朝上许久未见太子，她们便猜测，太子已经被秘密派往东阳了。密派，肯定是极其重要隐晦的任务，说不定也是天子对太子的考验。这紫芸如若嫁给未来的天子，以李氏家族的势力，定能匡扶她成为未来的皇后。但是，太后不能明说，她只能婉言问道：“芸儿，去东阳游玩有什么不好吗？”

出游并不是不好玩，关键是和谁一起。从小，她就爱慕六皇子卫子陌，不太喜欢太子那张时刻笑着的脸，李紫芸小嘴一噘：“那南瘴之地有什么好玩的？再说，再说陌哥哥又不去……”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副小女人的姿态，太后身为过来人，瞬时明了。李紫芸心中所属之人，她又怎会瞧不出？每次卫子陌到来，李紫芸都是眼巴巴看着，视线无半分移开。卫子陌是生的比太子好，怪不得那丫头芳心暗许。可惜，生在李家命运由不得她做主。念及她年纪还小，太后也不当面反对，而是故意说：“芸儿，那哀家去向皇上求旨，让你陌哥哥也跟着去，可好？”

这么多祖孙当中，太后最宠的就是六皇子卫子陌，这点李紫芸怎会不知？这卫都到东阳，隔着万重山水，陌哥哥身体不好怎受得起颠簸？谁求旨，别说皇上答应了，她眼前这个皇祖奶头一个不答应！心事被戳穿后，李紫芸脸颊泛起娇羞，她故意嗔道：“皇祖奶，您又取笑芸儿了。”

太后笑笑，她用手摩挲着李紫芸的脸颊，慈爱地劝道：“咱们芸儿呀长大了呢！傻丫头，皇祖奶跟你说，这去东阳没什么不好的。你想啊，你陌哥哥见不到你，不是会更想念你吗？”

话虽如此，可东阳山高地远的。此去大半年都见不到面，卫子陌怕是会忘了自己吧！近在皇城，都是她巴巴赶上去粘着的，如若离开，自己还有机会吗？每每想到，李紫芸就心烦意乱。可太后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皇祖母虽然对她慈眉善目的，但心思也是极其隐忍刚硬，否则，又怎会坐到太后这个位置？这会儿被太后拒绝，她也不好再强求，只能按下不表。聊了会，嬷嬷进来通报说六皇子求见。李紫芸一听，马上从太后身边站起，刚刚还苦闷的脸顿时笑颜逐开。太后见她这个样子，也欢喜起来，她赶紧吩咐嬷嬷：“陌儿来了，赶紧请进来。”

卫子陌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他将脱下的大氅递给笺荆。笺荆帮他整好衣裳后，才大步走入寝宫，掀起珠帘，他就向太后行礼：“儿臣参见皇祖母！”

抬头瞧见李紫芸也在，他又朝她抬了抬首：“见过郡主。”

李紫芸灼灼双眼盯着眼前的卫子陌。几日不见，陌哥哥好像长高了，生的越发俊宇轩昂，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成熟。她急忙微笑回应：“芸儿见过陌哥哥。”

自己心爱的孙子到来，李太后赶紧从坐塌起身。她急急拉过卫子陌的手，又爱怜又欢喜地埋怨道：“陌儿，这大风大雪的，你不好生在府里待着，来哀家这做什么？”

卫子陌的手冰凉如雪，被皇祖母这一握，顿感温暖。他也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除了太子就是皇祖母最疼他。只可惜，李氏一族外戚过于强大，他对皇祖母，除了应有的孝道，不敢有过多的亲热。听到太后关心，他唇角微微上翘：“许久未见皇祖母，今日下朝的早，便来探望探望。皇祖母近日，身体可好？”

“好好！皇上把最好的银骨炭赏给了哀家，哀家岂敢身体不好？”

太后心中欢喜，她拉着卫子陌坐在榻上，又把暖炉放到他手心。这才上下打量他，似是刚从雪中走来，卫子陌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爱怜地拉着他的手，心疼地说道：“陌儿身体不好，以后少在风天雪地里奔波，哀家瞧着也心疼。”

卫子陌内心感动，却也只是淡淡回了句：“孙儿让皇祖母担心了。”

这祖孙俩唠嗑，却把李紫芸晾在一旁，李紫芸故意拖长了声音埋怨道：“皇祖奶就是偏心！芸儿来了许久只能站着。陌哥哥倒好，一来不仅坐着，还有暖炉！”

太后这才看向紫芸，她哈哈笑着往旁边匀了匀：“有人生气了！来，芸儿也坐哀家身旁来。”

李紫芸听话地走过去，她挨着太后坐下，时不时拿眼瞄瞄隔壁的卫子陌，脸上总是泛起害羞的红晕。太后左手拉着卫子陌，右手牵着李紫芸，她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个精致人儿，喜笑颜开。“好！好！都生的极好！”

三个人话了点家常，无非就是宫里宫外的新鲜事。李紫芸将皇上新选秀女的事说了，太后听得津津有味。这种事，卫子陌倒是不关心的，他有些无聊地看向窗外的大雪，却见白雪皑皑，大地苍茫。见卫子陌沉默，太后话锋一转问了句：“对了，陌儿，太子去哪儿了？哀家许久没瞧见他了。”

被问，卫子陌才回神。这太子虽说是被父皇派去秘访东阳，但以太后在宫中的势力，不太可能打听不到。此刻这样问，无非是想试探他，眼前太后虽然疼爱他，但他决计不与后宫非议朝政，于是他缓缓一笑回道：“孙儿也好久没见到太子哥哥了。听闻太子哥哥最近门客较多，正被父皇禁足在太子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