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顾晋吗。”

少女的声音像刚才那般毫无起伏。陈连不自禁绷紧了全身酸痛的肌肉，紧张地盯着这张平静的脸蛋，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苏黎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有些好笑地问：“你很喜欢你家老大吗？”

“当然！咳……”他的语气有些激动，连带着肺部的不适咳起来，咳了一声之后又硬是压下去了，“我们老大……可是最强的，他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的。别人都躲着他……只有我们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瘦瘦高高的少年脸上浮起了光亮。“看你之前话那么少，还以为你是个丧失了说话功能的人，不就破个肺嘛！怎么一遇到你家老大的话题憋不住了？”

苏黎讽刺道。陈连一想到在小树林的时候苏黎说的那句霸气侧漏的话，不禁暗暗抹了抹眼泪。大姐，明明是你让我别说话的，不然我的肺泡就有可能吐出来了。“你之前不让我说话……”“好了好了，我说的话也能听？”

苏黎毫无犹豫地丢了个鄙视的眼神过去。陈连默默地修复着自己易碎的的小心脏，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话题，问道：“你找他干嘛？”

“嗯，”苏黎犹豫了一下，“听人家说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的领导者。优秀地带领着你们一步一个脚印走走向美好的明天……还有，听起他很有钱……咳咳，介绍给我呗？”

陈连有些难以置信地撇过头看向身边这个适才被他打上了“高冷”标签的救命恩人，扯了扯嘴角，默默在心里把标签给撕了。“苏黎……你缺钱？”

他盯着女孩的脸。女孩毫不犹豫飞快地接过他的话，说道：“是的，非常缺。介绍给我两个生意呗！”

陈连虽然有些被她的不着调给噎了个半死，但倒还是细细想了这个可能性。他们玄华帮成员虽然年纪不大，人数稀少，但因为大哥的面子在小地方还是比较有迫力的，跟其他刚成立的小帮派不同。如今也正是到了用人的时候，一些生意也正在逐渐地扩大起来。他心里在考量，苏黎也不说话。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什么人，两个人也就很顺利地进了医务室。“校医，校医在吗？”

把陈连扶到凳子上后苏黎插着腰大喊。“来了，来……”老校医从后面出来，一看到凳子上坐着的满头鲜血的少年顿时失去了言语能力。苏黎飞快地把他的伤势又报了一遍，转而笑着对老校医说：“校医先生，你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算了。”

陈连听着这话有些不太对头，嘟囔道：“难不成治不了还把我搁床上由命啊……”老校医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别说这些难听的话，你来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什么时候干脆一脑袋被人砍开就再也不用来了，你就乐意了吧！”

话是这么说，手上处理伤口的动作可没有慢下来。“校医先生，他经常来啊？”

苏黎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陈连因为扯动伤口而泛白的脸。“啧，都要把我这里当家了！十天半个月就来一趟的，以为我这里是流浪宠物收容所啊！”

老校医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宠物收容所又是怎么回事啊……”陈连小声嘀咕着。“是谁上次脑震荡还不肯去医院的啊？！不肯去医院还算了，像只流浪狗一样的在外面走来走去不肯回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校医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手上的力也重了几分。“嘶——爷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陈连不停求饶，“谁让他们总是说顾哥坏话的啊！我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我不回家还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死兔崽子，”老校医的动作又慢了下来，“你不回家我们会更担心的啊！”

“骂我兔崽子还不是把你自己也连着骂进去了啊……”陈连不满。校医默默地不说话，手上又加重了力道。……“别，别，爷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医务室里传来鬼吼。“这回你必须去医院！这么重的伤一定要去！”

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不喜欢……”可怜巴巴的声音。“不行！你想落下病根吗？你想一到雨天就全身酸痛吗？你想拥有灾难般痛苦的人生吗？那你就固执己见吧！”

“爷爷……你刚才真像个搞推销的……”……“啊啊啊啊！爷爷你轻点啊！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去！我一定去医院！啊啊啊！爷爷求饶啊！痛痛痛痛……”苏黎掏了掏耳朵，站在医务室外面，看着蔚蓝的天空心里无限的感叹。有个爷爷真是好，连肺出血的痛苦都忽略了。终于，里面的声音轻了下去，门被打开，花白着胡子的老校医就出现在苏黎面前。“苏黎是吧？真是谢谢你救了陈连那小子，要不然他断的肋骨可就不止一根两根了。”

老爷爷眉目慈祥，全然不见刚才在里面恶狠狠指责孙子的模样。“没。”

苏黎笑了笑，“路见不平一声吼。我是被他的惨叫声给吼出来的。”

说是惨叫声其实当时他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那小子就喜欢成天到晚地跟在顾家小子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也不亏人家小时候把他从四月天的湖水里捞上来，还算有情有义。”

老校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对孙子满意的神色。“对了，您是他爷爷对吧。”

苏黎突发奇想，“您是怎么就支持他去……额，打打杀杀的呢？”

“支持？哼，说不上。只是不反对罢了。”

老校医没有多说，苏黎也就没有再多问了。“那我就先走了，对了，把我的电话号码留一个给陈连吧。好让他日后办法方便联系。”

苏黎恬不知耻地当着人家的爷爷面前说出这番话。“那小子要是不肯答应你你就只管来告诉我，看我不削死他。”

陈爷爷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给了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后，苏黎又双手插兜走回了初中部，顶着全班人的火热视线穿着带血的裙子进了教室。“她……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血？”

“不学好去外面打架了吧！”

“哼，果然是平民！”

苏黎听到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沾上了血，她懒懒地瞥了一眼，就动手把裙子往上翻折了一下。好了，这下有血也看不出来了。台上的老师可是把她这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了，见她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老师看在眼里，气得全身发抖。“苏黎！你当这里是教室吗？”

怒气冲冲的声音。“嗯？确实是我们班啊，我没走错啊……”苏黎挠了挠头，出门又看了一眼班牌。老师抖得更厉害了。“苏黎！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吗？”

“有啊，老师。我眼里怎么就没有你了？”

苏黎很听话地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都是讲台上老师满脸怒气的扭曲样子。“你……”老师一时语塞，“好，好，你上来把这道题给我解一下！”

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大家抬头一看，知道这是数学老师打算花一节课的时间讲的题目，不禁幸灾乐祸地笑开了。苏黎应了一声，停下了往自己位置去得步伐，转而上了讲台。她扭了扭因为刚才挥棒过于大力而有些酸痛的手臂，拿起粉笔题目都没看几眼就开始刷刷地写。台下的人都在看着台上那个瘦弱的女孩从黑板的这边写到黑板的那边，最后潇洒地写下了结论，丢下粉笔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数学老师刚出去喝口水还打算回来好好嘲讽一番的时候，结果却看到苏黎已经写好了答案在位置上优哉游哉地坐着看书了。他在定睛一看黑板，好家伙，这一节课的东西就这样写掉了，自己还讲什么？大家都莫名出于被打肿了脸的状态下，整节课都十分地没有效率。也对，在课上五分钟就已经被人解决了的问题，老师还要讲上一节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老师：这真的不是小题啊真的不是。好不容易一天熬完，虽然没有学生再敢上来和苏黎呛，但他们奇怪的视线还是弄得她很不舒服，于是铃声一响苏黎就背上书包飞快地逃回了家。一进家门她的手机上就发来了短信。【苏黎，我们老大说可以让你打苦工，给你付工资。以后有任务就由我来联系你了。（你要是真没做好准备就不用理，你还小，不适合这些工作啊！）——陈连】苏黎微微一笑，快速给他回复了一条短信。【苏黎：我比你强。^】我比你强，你都在道上混了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了，嗯？果然那边半天没有一个回复。苏黎也不在意，把手机放回兜里就抬脚进了门。同还算友好的厨娘打了一个招呼，问了一下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忙。“苏小姐你还会做饭？”

厨娘明显不相信，她来这里两年都没靠近过厨房，又怎么会做饭呢？“以前在家里都是我做饭的。”

苏黎不解释淡淡地说。她的母亲早逝，当家中只剩下她和父亲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做饭。这个理由也是突然想到的，用起来也还算比较顺口。“可是你都几年没碰过厨房里的东西了？”

厨娘还是有些怀疑。“没事的，技艺又不是记忆，不会衰退的。”

苏黎笑笑安慰道，“我就做一道菜，没什么大碍。要是不好吃了你就尽管说是我做的。”

“好吧。”

厨娘虽还有点疑惑，但也不再拒绝。到晚上大家都坐在一桌安静地吃晚饭的时候，顾晋突然出声问道，“这道荷叶粉蒸肉是谁做的？”

大家的目光都直直地看向顾晋，见到顾晋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后又转到了桌上的那盘卖相挺好的荷叶粉蒸肉上。顾母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疑惑地挑了挑眉说：“味道不是跟以前一个样的吗？总感觉，比以前的稍微好吃那么点。”

顾晋没有说话，而是把视线投向一旁低下头的厨娘身上。厨娘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幽深的目光，吓得她赶紧说：“是……是苏小姐做的，我说不让她非要做……”畏畏缩缩之间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而坐着的苏黎可没有半点奇怪的表情，夹了一口肉吃下，抬头看向顾晋眼睛里带了点笑意，“还不错吧？我觉得可好吃了。”

顾晋没有说话，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苏黎你还会做饭？”

顾母吓了一跳，“我从来都不知道啊！”

“阿姨，我做饭做得可好了，下一回给你做一桌满汉全席出来，你可别拒绝！”

苏黎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能打打下手吗？”

顾母高兴道，完全忘记了自己“厨房杀手”的名号。“别，小晴！”

一边不说话的顾父出声了，又缓和下了语气，“你就应该在家里享乐，别累到自己。”

“可是做饭也很快乐啊……”顾母有些撅起了嘴不开心。“小晴，就当孩子一片孝心，你就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品尝者吧。他们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顾父好言好语地劝慰道。“……好吧。”

顾母终于妥协了。还没等大家松口气，顾母又开心地说道，“那我切个菜总行了吧？”

你可别！上次切菜把砧板都切两半的人究竟是谁啊？你确定你没有“天生神力”的属性？……终于吃完饭后，苏黎正要回房时被顾晋拦下了。他就这样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站在精细雕琢的大理石楼梯上，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脚下的暗影如同魔魅作势扑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像一场幻觉。“你……变了。”

许久他才说出几个字，语气间是苏黎从未听说过的犹豫。苏黎淡淡一笑，“人长大了就是想要去改变。顾老大，请多多指教。”

顾晋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连带着压抑的气氛都有些流转起来，他低低地笑开，未发育好的少年的嗓音带着点特殊的魅力，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什么时候死了我可不会出钱给你买棺材。”

苏黎咬牙切齿：“顾老大，哪天有空我们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