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琼从玉林斋听方亦生说起菩提寺很热闹，便一直想着去一趟，但是年关越来越近，这东宫竟忙得她每个得闲的时候。这去菩提寺变成了吃饭时，她总说起的念想。今日，虞止息原本是要去礼部与刘敏大人一同去检查宴席的几道主菜，可不巧这御膳房说一主材在河上耽误了一日，明日才能到，得了半日的空闲，虞止息便去阿琼的房间，拉着她出了门。“殿下，当真是去菩提寺？”

阿琼不敢相信，方才被虞止息拽着走也不好问，上了马车才问了一句，这急着去何处，谁知道虞止息只随口回了一句菩提寺。“怎么，你不想去了？前日吃饭时还不是嘀咕着要去看一眼这京都的寺庙是何等的繁华，如今改注意了？”

虞止息挑眉问道。阿琼一愣，没想到前日去给他送补药，留下与他吃了顿饭，也没有旁的好聊，便说起了菩提寺的事，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他倒是记得。“不是，去菩提寺，要去的。”

阿琼傻傻笑着，突然想起什么，“殿下，你怎不早些告诉我，我这也好焚香沐浴了再去……”虞止息笑着说道：“你这对佛祖竟比对我还要恭敬，没见你何时来见我时这般的庄重。”

虞止息说着挑车帘子望了车外一眼，“今日也是好运气，得了半日的空闲，不然也没法带你出去。”

阿琼知道近日虞止息很是忙碌，礼部内务府京都办的都是日日来东宫的，如今阿琼都将朝中一般的文官记得清楚了。“殿下难得有空，该在府中歇息歇息的。”

虞止息瞧着阿琼这般关切的神情对自己说这番话，嘴角裂开了笑，“躺着也不一定就是歇着了，与你一道出来逛逛，心情开阔了也是顺畅，再说，你日日往我书房送补药，身子多了许多力气，也该出来逛逛。”

“是吗？殿下也觉得那补药吃着身子有益处？”

阿琼脸上有些惊喜，想起*去他书房送药的场景。那一日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虽是方夫人开的方子，可她知道虞止息向来小心谨慎，自己的要端进去怕是不一定他愿意喝。谁知道她还在外头踌躇，陌离便说太子让她进去，她端着药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写着什么，只抬头问了她有何事，阿琼说她有个认识的朋友是家药房的大夫，她给他抓了一些滋补的药，熬了一碗汤药。虞止息抬头瞧了一眼她，再看了一眼那碗里的汤药，阿琼本想着与他说自己试过毒了，也让魏大夫看过了方子，但虞止息先开口了，“这药苦吗？”

阿琼说不苦，她添了些甘草的，尝过不苦的。虞止息端过去便一口气喝完了，还顺手拿了她搁在一边的梅果干子，只说要赶着出门一趟，便出去了，她那日之后便日日去送，他日日都乖乖喝下。“说起那补药，我还未与你算账，你说不苦，明明苦的很。”

虞止息身子靠在马车壁上，一脸嫌弃地看着阿琼，而阿琼此时笑着回道：“药总是苦的。”

这马车赶得快了些，很快便到了菩提寺外头，阿琼瞧着尚在山脚下，这就人头攒动的，不禁感叹道：“亦生没有骗我，果然还是热闹呀。”

虞止息看着阿琼四下里张望，瞧着人群将她挤来挤去的，不禁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轻声说道：“此处人多，你某要走丢了。”

阿琼任由他牵着，脸上微微泛着红光，随着他往山上去，一路上的确不少妙龄的女子，应该都是来求姻缘的，但很快阿琼便发现，路过的女子都往她这边瞧，原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仔细看了才知道，瞧得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虞止息。阿琼侧脸看向虞止息，虞止息生的的确是好看，皮肤白皙，五官凌厉，在众人堆里便是一眼就能瞧到的人，素日了他是太子旁人不敢多瞧几眼，今日在这百姓堆里，可是赚足了姑娘家的眼神。“我也未来过……”虞止息转脸与阿琼说话，正好对上她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阿琼一时慌张低下头去，手却将虞止息握得更紧些，虞止息瞧着她小女儿家的姿态，不禁轻笑在她耳边说道：“你夫君长得不算碍了观瞻吧？你想瞧便瞧，不收你银子。”

阿琼被他这么一逗，噗嗤笑出了声，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就是登徒子。”

虞止息被阿琼甩了手，瞧着阿琼提着裙摆往上山跑，偶尔还回头朝他做了笑脸，脸上不禁流露出满足的笑容，似乎此生就这样看着她在自己前头这般笑闹也是不错的。阿琼正往上走着，瞧见一熟悉的身影，快步上前，“王爷！”

此人正是秦王，阿琼没想到竟能在此见到秦王。秦王瞧着面前的阿琼也甚是意外，阿琼此时也瞧见了秦王身后的伍莘，忙问道：“伍莘，你伤势如何了，可都痊愈了？”

伍莘俯身行礼，“谢娘娘关怀，属下已经痊愈了。”

虽瞧着的确不像是还病着的，可阿琼瞧着他脸色却还不是太好，许是失了从前的几分神采。“嘘，这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娘娘娘娘地喊我。”

阿琼轻声对伍莘说道，此时问秦王，“王……”“不让伍莘喊你，你便也不用喊我。”

秦王笑着说道，而此时虞止息已经走了过来，对秦王颔首一笑，“二弟说得对，伍莘，你便称她一声少夫人，喊我大公子便是了。”

“听大哥的。”

秦王点头，这么回道。阿琼笑着说道：“这声大哥的确比之前喊得称呼显得亲近，那我呢，是否也要称一声二弟？”

虞止息斜了阿琼一眼，“你这是逼着人家喊你一声大嫂？”

秦王一愣，阿琼回了虞止息一个白眼，“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在旁人眼里，俨然他们就是一堆欢喜小夫妻。阿琼正要问秦王今日怎么会在这里，便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一旁串了出来，“姐夫……”阿琼瞧着提着一篮子香烛纸钱的牧映雪从边上走了过来，伍莘帮着她接过篮子，牧映雪也认出了阿琼，正欲行礼，阿琼摆摆手，“在外不必行礼。”

虞止息没见过牧映雪，但是方才一声姐夫也是猜得到她是谁的，秦王却还是介绍了一下，“大哥，她是应卿的妹妹牧映雪。”

映雪自然知道这被秦王称为大哥的人是谁，俯身微微行了礼，虞止息轻笑着说道：“方才我家夫人说了，在外头便不必这么多礼数。”

“你们也是来菩提寺上香拜佛的？”

阿琼看着那么多香烛，开口问道。牧映雪细声回到：“听闻这菩提寺很是灵验，所以想来为姐姐祈福。”

阿琼稍稍点点头，却也没有继续聊下去，只对着虞止息说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去请一些香烛？”

虞止息自然知道这阿琼是寻个借口与他们分开，便点点头，秦王也是知趣，“那我们先上去，回头再见。”

就这么分开了，阿琼与虞止息往岔路上走，先去请香烛，而秦王陪着牧映雪往菩提寺门口走去，阿琼时不时会回头看着他们的背影，虞止息在一旁问道：“怎么，他们那里不妥？”

阿琼摇摇头，“哪里有什么不妥，牧姑娘远道而来伺候病重的姐姐，如今来这里也是为了姐姐祈福。”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却是有些不悦。虞止息戳穿了她的心思，“你是觉着秦王妃病重，她的丈夫和妹妹却一起到这求姻缘特别灵验的寺里来，你心里定是觉得别扭了吧？”

“虽平日里觉得秦王妃不讨喜，可此时竟觉得她还是有几分可怜的。”

阿琼叹息一声，但是就如容妃娘娘说的，他们的婚姻本就不只是男欢女爱，更多的是家族的需要。虞止息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阿琼，因为这就是事实，阿琼也没有再多言语这些，挑了些香烛，虞止息付了银子，便也往上走去。寺庙里的香客不少，虞止息只随着阿琼身后走，阿琼也是头一次来着菩提寺，四下都是有些好奇的，将菩提寺里到处都逛了一遍，遇佛就拜。虞止息却未跪拜过一处，他只是看着阿琼每到一尊佛像前都虔诚地跪着磕头，每次她出来虞止息都问她方才许了什么愿望，阿琼都笑着不说话。偶尔间，阿琼瞥了一眼，瞧见人群中倒不是只有秦王一个熟人，“殿下，那不是汉王妃吗？”

虞止息点点头，隔着还是有些距离的，他没有上前与打招呼的打算，而此时秦王拎着牧映雪与汉王妃也是相遇了，阿琼瞧着他们寒暄，虞止息想拉着阿琼先走，却发现她望着那边发了呆。顺着阿琼的眼神望去，在那边寒暄热闹的一群人中，康宁与伍莘那刻意冷漠的眼神此时瞧着却是有些格格不入。“若是这寺里的菩萨真的显灵，为何这样有情的一对人，却终将要错过呢？”

阿琼喃喃自语道。虞止息看着她，叹息一声，“这世上万万千千的人，菩萨怎么顾得及人人，所以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菩萨。”

阿琼抬眼看向虞止息，“若是连菩萨都求不得，那该去求谁呢，这世间总有不如意的事，总有用尽心力却无能为力的事。”

虞止息浅浅笑着，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傻子，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会让你无能为力的。”

阿琼笑了，虽心里觉得他这是自大的说辞，可听着却就像是跪在佛堂前那般安心，就像是大雨倾盆时手中握着一把伞一般。“殿下，我们回去吧。”

“怎么，不再却拜拜？难得来一趟。”

阿琼摇摇头，笑着说道：“殿下不是说会保我无忧，那我便不麻烦菩萨了。”

虽是俏皮的话，虞止息却郑重地点点头，“嗯，你记得就好，信我就好。”

阿琼却是一愣，她有时候分不清他什么时候说的是玩笑话什么时候是认真的。虞止息牵着阿琼往寺外走去，却还是被汉王府的下人给认出来了，自然是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汉王妃在寺里安排了一个禅房稍作休息用，众人也就过去一同喝茶闲聊。进屋前康宁拉过阿琼的手，与汉王妃说想与阿琼一道去前殿抽个签，说是新来的解签师父说得甚是有趣。阿琼本也就不想与他们在屋里客气闲聊，自然愿意随着康宁出去转转。自火药坊回来，沐音便被皇上禁足出宫了，阿琼也没得了机会去探望康宁，不过倒是听说了她与徐家二公子的婚事已经落定了。“我不愿在里头待着，娘娘应是知道的。”

康宁挽着阿琼的手，她与伍莘的事一丝消息都未传出去，自然是那日东宫的人也守住了嘴，必定是太子与太子妃下了规矩的，康宁心中也是感激的。“你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阿琼瞧着康宁的气色比上回要好些了，可总是觉得少了初见时少女的活力。康宁点点头，“好些了，前几日还去马场与哥哥嫂嫂打了场马球。只是，娘娘，我想问……”阿琼点点头，康宁终是不好意思开口，阿琼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的身子好多了，方才你许是也瞧见了，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康宁此时才舒了一口气，“方才我未看他一眼，沐音曾劝我的一句话很对，若是我与他注定是不可能的，我再纠缠，最后怕是害了他。”

阿琼听了康宁的话，觉得这个小女孩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她轻轻拍拍她的手，“康宁，其实有时候你也不知道不幸的现在是否会藏着一个幸运的未来，我相信上天垂怜，你定会幸福的。”

康宁浅笑，她如今到不奢望幸福了，只是顺着日子这么过下去吧。“娘娘，听说你嫁给太子殿下也非情愿，如今觉得幸福吗？”

康宁这话，阿琼一愣，正是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身后便是牧映雪赶来，她笑着说也想去求个签，康宁与阿琼便也收了方才的话题，只说些闲话家常地聊着。我幸福吗？康宁问阿琼的话，阿琼也在问自己。她并不知道答案，似乎最近在东宫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却也不觉得这就是幸福，后来想想，不过就还剩半年的光景，如何谈幸福这两个字呢？但，想起一年之约到了她便要离开，阿琼似乎没有从前那样期待与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