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是一个善于伪装内心的人，三千年来她唯一伤情的时刻，就只有我看到过，平日里她老成的不像话。她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不善于交际，只偶尔和我喝酒说话，可如今竟一声不响的离去，我如何不气愤。她活了多少岁我不知道，但牡丹今日却说她大限将至，让我忧心忡忡。西山一如既往的安静，木槿侍奉我沐浴时安慰我：“曼珠姑娘本来就不是我们天虞的人，姑姑何必这样伤怀?”是啊，曼珠走了，我伤怀做什么？我还有老榕，还有木槿，还有天虞山的大大小小仙灵。可心里着实闷得慌，我拿了挑花酿，叫醒老榕，让他陪我说会儿话。一壶接一壶的酒入腹，我问老榕：“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这里不好吗？还是没拿我当朋友，真够狠心的。”

老榕轻叹一声，“姑姑救曼珠之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大家都知道您待她不同，连我老头子也看不透姑姑的心思了。”

又是一口酒入腹，喝醉了才有胆子说出我看到的秘密。“我看到她和一个凡间的男人成了亲，而那个男人却要了她的命，你知道么，整整两世都是一样的结局，一世大火焚身而死，一世鬼符灼身，痛不欲生，再有就是万箭穿心，跌下山崖，我救了她。”

“你说，她这是又去送死么？”

老榕看我一眼，道：“姑姑要记得，情之一字千万不要碰。”

我愣愣的问：“若是碰了呢？”

“若是沾染分毫，伤人不能，伤己万劫不复。”

我打了个酒嗝，轻笑：“万劫不复？我以为.......是魂飞魄散呢。”

老榕听罢手一抖，琉璃杯中的酒洒出来少许。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姑姑说什么？”

我用酒壶去碰他的酒杯，“叮”一声脆响，“说笑罢了，来，喝酒。”

山中光景容易过，世间不知变换了几番模样，天虞山中依旧日日似春，百花争艳，溪流潺潺，山中并没有因曼珠的离去改变分毫，可我的心却因她的离去变得焦躁不安。我已在茅屋中待了三年未曾出门了，木槿我也见得少了，我日日期盼着曼珠能够回来，甚至还遣了木槿去山口等她，可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她是不是死在外面了。我想我还是去找找她吧，活的那般凄苦的姑娘，总该有个收尸的人才好。我出门时，既没看见木槿也没看见老榕，寻了好久，才在解忧泉边寻着他们。老榕坐在中间，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仙果。木槿和其他十几位仙灵将他围成一个圈，听他讲故事，连我走近了都没人察觉。“那神女痴恋殿下好几万年，可也敌不过天命，殿下对一小仙娥如珠如宝，有一次，神女得了奉昊神君赠送的八宝梨花钗，被殿下强诓了过来，给那小仙娥簪上，小仙娥欢喜的很，跑到神女跟前炫耀，被神女扇了一耳光，殿下便怒了，禀明帝君说神女苛责宫娥，神女便被罚去守天河边上捞星星去了。”

我站在外围悠悠开口：“老榕，你如今越发清闲了，敢编排起九重天上的事情来了？”

仙灵们见是我，个个诚惶诚恐的叫“姑姑”。木槿笑嘻嘻的站起来，挽着我的手臂，道：“姑姑终于肯出门了，您也来听听看，可有意思了，这不是榕爷爷编排的，是他在话本子里看的。”

老榕战战兢兢的朝我一揖，“姑姑见谅。”

“真是从话本里看来的？我分明听见帝君二字。”

我可不信他这么老了还记得没来天虞之前看的话本。老榕说不出话，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像是等着我发怒。我想我大概是天虞山最不受欢迎的人了，总是破坏着所有人的兴致，要是曼珠还在，她会对我发脾气，再冷冷的看着我，然我再说几句和煦的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声不吭的等着我发脾气。“咱们山中的仙，本就活的不容易，天上的神仙哪里是我们敢惹的，以后提都不要提，保不齐哪一天就给天上的听见了。”

我心平气和的说道。“诺，谨遵姑姑教诲。”

“.........”我单独叫走了老榕，木槿他们也识趣的散去了。我言简意赅的对老榕道：“昨日我拿了曼珠往常用过的东西用法术寻她的气息，遍寻不得，她大概是死了。”

老榕问：“姑姑是想找她重生之地？”

“她乃妖类，重生需得千年，不过是想去寻寻踪迹，给她收收尸。”

我怅然道。老榕惊道：“姑姑是想出山？”

“正是”虽说我定下规矩任何人不得出天虞山，可这并不包括我自己，毕竟我的修为非寻常仙灵可比，他们出去就是一个死，而我不叫别人死就不错了。“如此也好，姑姑生于天虞，五千年来还未看看外面的世界，此去外界散散心，也对修为多有助义。”

我原以为老榕是会反对的，不想他这般通达，我欣喜万分，送了他三壶桃花酿。我与老榕商定之后，便使了个障眼法，变幻一假身瞒天过海，交代老榕不能告诉任何人，连木槿也要瞒着。当夜明月高悬之时，我悄悄出了天虞山，在出山之前我还在碧青池捞了一袋子宝石带着。其实我没有对老榕说实话，除了找曼珠我还想游历几座仙山，比如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