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远看得瞪圆了眼睛。马在坡是他最不喜欢的穷亲戚，在工厂里他都不想打招呼。害怕被同事知道有这种穷亲戚，丢人。没想到厂长竟然讨好马在坡。一时之间他彻底看傻了眼。马在坡受宠若惊，学着张浩的模样，跟赵建辉握手：“客气了，客气了。”

赵建辉笑着道：“这不是客气，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后工作中，我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该批评批评，我全都接受，千万别客气。”

马在坡如在梦中，这可是厂长啊，兴奋得脸有些红：“互相批评，咱们互相批评……”他激动之下，把一句话重复了五六遍。张浩在一边道：“别在这里说啊，进办公室做下聊。”

赵建辉恍然，赶紧带路：“不好意思，赶紧去办公室，我给你们泡最好的茶叶。”

说话间热情地带着马在坡和张浩进入房间。王道远嘴巴张得跟小瓢一样，直到厂长办公室房门关上，看不到马在坡他才回过神。仍然感觉如在梦中。旁边的同事道：“王师傅，你表弟不得了啊，连厂长都要恭恭敬敬。你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没听你说过。”

王道远面色窘迫：“那啥……我也是……才知道。”

另一个同事拉着王道远道：“老王啊，咱们关系这么铁，你升职了，可不要忘了咱们。”

一个小组长也过来攀关系：“小王，以后有事你跟我说，需要请假什么的，打个招呼就行了。”

……王道远如在梦中，以前都是他巴结小组长，人家都不理他，请个假求爷爷告奶奶一样。现在人家主动给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马在跑。看来必须要转变对马在坡的态度，甚至要多多讨好。办公室里，赵建辉泡上茶水，给马在坡和张浩放在面前，然后掏出香烟一人发了一支，给两人点上才坐回座位。“张老弟，厂里没有订单，今天已经停工了，上次说的订单什么时候开始？”

张浩笑着道：“先不急，咱们说说我这位兄弟的工作。我的意思是他成为你们厂里的职工，工资福利养老医疗一律按照你们正常职工待遇。”

赵建辉拍着胸脯道：“这事我绝对办好，今天入职，明天上班。那个订单什么时候开始生产？”

张浩笑着道：“先不要着急，我兄弟没有工作经验，找两个老师傅带带他。教他鉴定成品检验。”

赵建辉有些着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咱的订单什么时候开始生产，兄弟啊，再不开始，工人都心慌了。”

张浩仍然不着急：“再给我们兄弟两一人一间招待所，就当我们的宿舍吧。”

赵建辉点点头：“张兄弟，在厂招待所，免费为你们提供三餐，两间不够，我给你们四间。但能不能赶紧生产？”

张浩笑了：“现在就可以开工，月底结账。”

赵建辉站起身：“钱的事好说，我相信你，我现在就去通知车间开工。”

说完兴冲冲地出了办公室。对厂办公室的主任道：“下发通知，全厂开工，按照上次我给你的那个生产计划。”

办公室主任大喜：“我早就写好通知了，写上日期就可以张贴。”

大办公室里，众人听到开工，一个个高兴地离去。王道远看了一眼厂长办公室，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今天厂子轮休，一半的职工都放假了，他来找赵厂长就是不想休息。哪怕安排一个保养机器的工作，也能拿百分之八十的工资。没想到表弟马在坡来之后，竟然开工了。总觉得事情和表弟有关。张浩等赵建辉再次返回，脸色变得严肃：“赵厂长，咱还要签一个保密协议，不能向任何人说我订货的事情。”

保密？赵建辉不理解，但他从张浩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好，我签。”

张浩点点头：“签了保密协议，我再给你下一个订单。”

还有？赵建辉有些激动：“是那种常年生产的吗？”

张浩点点头：“能生产十年左右吧。”

今年是一九八七年，这一年最流行的就是健美裤，又叫脚蹬裤，也叫脚踏裤，跟后来的瑜伽裤很像。只有一种颜色，黑色，有弹性，紧身，女人穿上特别凸显身材。按照张浩的认识，这个就是黑丝袜的加厚版，保留了黑丝袜的风情，又能穿出家门逛街。这种赚钱的事情，他绝不会放过。赵建辉站起身握住了张浩的手：“张兄弟啊，啥也不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喝酒。”

张浩却拒绝了：“你人脉广，找人给我做一个人人笑的招牌。”

人人笑？赵建辉听到这个名字，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有问题啊，人人笑，听起来像是人人都在嘲笑一样。”

张浩点点头：“生意做得好，口碑好，就是人人开心，若是口碑做得不好，就是被人嘲笑。就当是一种鞭策吧！”

赵建辉肃然起敬：“有魄力！”

张浩笑笑，把布料的具体情况说一下，又聊了几句，拒绝了请客，然后带着马在坡离开。走出织布厂，马在坡如在梦中：“浩子，我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张浩也觉得不真实，笑着道：“要不我掐你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马在坡挠挠头，考虑了半天，伸手在张浩腿上掐了一把。啊~张浩不防备，被掐了一下，痛得尖叫一声，回头再找马在坡，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两个人打闹一阵，就回到了店里。清理石头，打扫卫生，然后搬出一张桌子，开始招聘员工。从制衣厂借的几个职工还了回去，现在连卖女装的人手都没有，招工迫在眉睫。路过的行人看热闹的多，有些人还对两个人指指点点，却没人上来应聘，一直到下午，也没有招牌到一位。张浩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正在发愁，来了一个小姑娘，穿着碎花的衬衣，扎着两个大辫子，身体瘦瘦弱弱的。穿的裤子补上了补丁，脚上没有穿袜子，一个黑色的条绒布鞋。走到桌子前：“两位叔叔，你们招工是吗？”

张浩见她是个初中的样子，笑着道：“请让应聘者本人来。”

小丫头砸吧砸吧嘴，一只手玩弄这鞭子，怯生生的道：“我……就是本人来的。”

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凑过来看热闹，片刻之间十来个人围在了桌子前。对面百货公司，李顺祥与刘主任，王会计一直在看张浩的笑话，看到有人应聘，还是个小孩子。李顺祥一挥手：“走，咱去看人家怎么招聘人才的。”

说到人才两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读音，显然是带着讽刺意味。张浩见人多了，皱起眉头，小孩子本就有些胆小，但也不能驱赶：“你多大了？”

小丫头低头看着地面：“我十五了，马上十六。”

张浩情绪有些复杂，还没有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十来岁出来做工的人很多。只是超市有些不适合，因为要与人打交道，年纪大一点有社会阅历，看她怕生的模样，不忍拒绝：“差多长时间十六？”

小丫头的脑袋快要埋进胸口了：“差……差……差十一个月。”

轰~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这哪是快十六岁啊，分明是才过十五岁。李顺祥故意提高声音：“这么小的年纪，恐怕晚上睡觉还要她娘哄着睡，哈哈哈哈……”刘主任也跟着附和：“估计三天不见他娘，就会哭鼻子。”

小女孩低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抿着嘴唇，硬生生的没有让眼泪落下。张浩冷冷的扫了赵顺祥三人一眼，视线回到小女孩身上，他的心情更加复杂，若是后世，这么大的小孩子，早就怼回去了。但这个时代，小孩子老实，见世面少，而且怕生人的很多，甚至见了陌生就脸红。能鼓足勇气应聘，已经算是胆子大的。决定多聊几句：“你应聘什么岗位？”

小丫头眼中露出一丝亮光：“叔叔，我想应聘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