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挺齐啊，这是干什么呢？”

陈玉枝把床底下的瓷缸子拿出来之后，牛棚里的人瞧了一眼里面黄澄澄的液体，和带着厚厚尿碱的内壁，全都一窝蜂地涌了出来。有一些爱干净的小媳妇直接站在草丛边干呕了起来。所以林丽丽这一嗓子招呼，引得牛棚外的几十号人齐齐回头。“我说今天村子里怎么这么安静，原来人都在这呢！”

林丽丽笑盈盈地在牛棚外站定，饶有兴致地瞧了身边的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林大山身上：“二叔，你也在这呢，你们这是瞧的什么热闹，说出来我也一块瞧瞧。”

林大山站在人群里，讪讪地抽了一口烟，低着头假装没听见林丽丽说的话。林丽丽倒也不在意，转头看向趴在瓷缸旁边的陈玉枝，故作惊讶地问：“陈玉枝，你趴在王大爷的尿缸旁边干嘛？”

林丽丽不提“尿缸”两个字还好，她这么一说，陈玉枝又趴在地上吐了个死去活来。只要一想到自己把这么一个奇臭无比且极为肮脏的尿缸子拖出来，陈玉枝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刚才手里那湿腻的感觉，居然是……陈玉枝痛苦地趴在地上，吐得眼泪和鼻涕胡了一脸。林丽丽在一边看了，忍不住“啧啧”道：“你说你，好端端的，扒拉王大爷的尿缸做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这么淘气？”

陈玉枝吐得胸口发疼，嘴里满是苦涩粘腻的液体，她想说话，可一张嘴，就忍不住干呕，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林丽丽有些嫌弃地捂住了鼻子，抬头朝牛棚外看了一眼，径直喊道：“有没有人来把她带下去洗洗，她身上怎么也这么臭啊？”

牛棚外虽然有好几十号人，可大家都紧紧闭着嘴巴，全都当没听见。林丽丽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躲在人群后面探头探脑的陆之行。林丽丽赶紧朝他招手：“陆知青，你还躲什么，还不赶紧带陈玉枝下去洗洗手，她那手上都是陈年老尿垢，可味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强忍着恶心，齐刷刷地看向抬脚就要开溜的陆之行。被这么多人盯着，陆之行想偷偷溜走，也几乎是不可能。“快啊，你没闻到她都臭成什么样了。”

缩在角落里的王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林丽丽嘟囔了一句：“你这死丫头，有那么臭吗？我看你也嫌弃大爷我了。”

林丽丽递给王金中一个安慰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走到陆之行面前，强行把他拖到了陈玉枝跟前：“你们迟早都是一家人，瞧你羞的。人家王大爷的尿缸好好在床底下放着，她非得拽出来。拽出来就算了，又不帮人家放回去，要不你帮她洗了手，顺便把王大爷的尿缸倒了吧。”

“什么？”

陆之行听见这话，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住在上海的小胡同里，陆之行一家人要解决排泄问题，自然也是用尿盆。但是身为贫民太子，倒尿盆这样的事情，他长这么大就没做过，林丽丽现在居然敢叫他给一个糟老头子倒尿缸？陆之行瞬间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林丽丽无情碾碎，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林丽丽，你少在这使唤别人。你一个投机倒把份子，也配指使我去倒尿缸？”

见陆之行发怒，林丽丽的嘴角反而勾了勾。她淡淡地看了陆之行一眼，轻声问道：“你说我是投机倒把份子？有证据吗？”

“我……”陆之行被她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啊，证据呢？原本以为只要带人把牛棚搜查一番，自然就能找到林丽丽偷偷酿酒的证据。可没想到的是，证据没找到，陈玉枝还摸了一手的尿。“我那天亲眼看见你在医院的锅炉房里，把一瓶酒卖给了烧锅炉的老头。”

既然在牛棚里搜不出证据，陆之行赶紧就把那天在医院看见的情形说了出来。“哪天？”

林丽丽面色平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之行。“九月十八号，对，就是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你把酒给了烧锅炉的老头，那老头递给你三块钱。”

“陆知青，你确定你没有记错，我怎么不记得在医院见过你？”

林丽丽微微皱了眉，一副想不起来的表情。“林丽丽，你少装蒜，那天在医院的产科门口，我和玉枝……”陆之行有一种要马上揭穿林丽丽的迫切，脑子的运转已经跟不上嘴巴的说话速度了。虽然到了最后，他及时闭嘴，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闪了，可大家还是把他刚才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医院，产科，陈玉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陆之行陪着陈玉枝去看产科？难怪刚才林丽丽单单叫陆之行给陈玉枝洗洗手，敢情林丽丽是知道这两人内情的啊！“哦……我想起来了。”

林丽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咱们是在产科诊室外面见过，那个时候医生还追出来塞给陈玉枝一张孕检的单子……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陈玉枝不让我把这事说出去，我怎么给忘了呢？她说了，我要是说出去，就不让我好过。现在可怎么办？”

林丽丽一脸懊悔地站在那儿，眼睛却狡黠地盯着陆之行，好像在说，你不是想说吗？那咱们今天就说个够。“你胡说八道！”

陈玉枝虽然吐的昏天暗地，可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朝林丽丽咆哮：“我没去过医院，你胡说！”

明国紧紧跟着林丽丽身后，见陈玉枝突然大声朝林丽丽喊叫，他赶紧走到林丽丽身前，用小小的身体护住林丽丽。陆之行这时也醒过神来，白着一张脸辩解：“对，对！我们没去过医院，没去过……”“诶，这是怎么回事啊？这陆知青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咱们到底该相信谁的话啊？”

“嘿，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肯定是陆之行和陈玉枝说慌了呀。这两人私底下肯定没干好事，所以才去医院检查。好巧不巧呢，就被林丽丽撞见了。”

“然后呢？”

“然后不就有今天这出了吗？”

“哦～”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发出会意的“哦”声，眼睛紧紧盯着林丽丽和陆之行三人，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