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两下。

总觉着有道目光在暗处注视着，令我浑身发毛。

“铮——”

叫卖声哭喊声以及马蹄声混杂。

在这喧闹的街中，我竟听到了琴声， 饶是最愚昧无知的人此刻也定会觉得不对劲。

我摇摇头，想着将琴声从脑中甩走，可那琴音如魔咒般穷追不舍。

按捺着心中的恐惧，我不断在人群中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都不是

豆大的汗珠滚下脸颊，冷汗浸湿衣背。

我是走不动了，连呼吸都觉得灼痛，喉咙里更像是含了块炭，又干又燥又焦又痛，我气吁吁地坐在了路边，将头靠在树上。

那琴音袅袅，不绝于耳，似有人在耳边低喃着什么。切切如珠玉落盘，嘈嘈如骇浪翻涌。

我如只小船，在海浪上漂泊，未知的大海如一头猛言，一口将我吞没……

我阖上眼睛，彻底地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像是一生那么漫长，又像是十分短暂，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可是又很浅很浅，因为我总是觉得眼前有盏走马灯，不停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上面的金箔亮晃晃的，刺得我眼睛生痛，还有人嘈嘈杂杂在我耳边说着话，一刻也不肯静下来。

胸口灼热的烫意，勉强将我拉回了现实，

脖子上的天水珠挂坠滚烫，罕见地亮着幽光。这是缙云神曜送的生辰礼，他说，里面蕴着一滴他的心头血，可以护我平安。

我当时笑他迷信，一滴血能有什么用，此时，却深信不疑了。

我知道我是病了，因为身上不是发冷就是发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我牙齿打战，格格作响，热的时候我也牙齿打战，因为连呼出的鼻息都是灼热的。

我也喃喃地说一些梦话。

忽的，一口血“洼”地吐出来，胸口处痛得发紧。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冷馊馊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

紧握手中的天水滴，似是落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握住一丝希望。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了三万遍，上到天帝，下到土地仙，凡是有头有脸的神仙都慰问了一遍。

或许是我的诚心感化了天地，眼前竟真的出现了一个人，我惊喜地抬起了头，不由地打量起来。

紫衣，黑发，看身形应是个男子，看气度应是神仙。我暗自忖度着。

黑色金丝面具遮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热情，我热泪盈眶，生生抱住那人的腿，就差摇尾巴了。

身为一国之后，做出这等事，的确有些不合礼，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紫衣男子明显愣了愣，身体有些僵硬。

这小姑娘真有意思，他轻笑，蹲下来平视着我。

“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满含期许地问道。

他沉默了。

突地抓过我手中的天水滴，仔细端详着。

我正想解释，就见他微微使劲，天水滴在他手中化成细沙，莹莹闪着光，在空中飘散，一滴金色的液体滴落在我手心，渐渐消失……

我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半晌说不出话。

那人又轻笑，颇有些不屑，似乎在说：就这破玩意，还想伤害我？做梦！

热血阵阵涌上头脑，我死死抓住他，像个泼妇，怒道：“还我的天水滴！”

不料，我刚说完这句话，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我几乎在瞬间失去了知觉，重新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噗！”

我似乎落入了水中，四面碧水围上来，像是无数柄寒冷的刀，割裂开我的肌肤。

我却安然地放弃挣扎，任凭自己沉入那水底，如同婴儿归于母体，如同花儿坠入大地，那是最令人平静的归宿，我早已经心知肚明。

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浓雾深处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我忽然，看到我自己。

我看到自己高高坐在屋檐上，晃着腿，用手托着下巴，一脸惊喜地盯着座座楼阁亭台上笼着的紫雾。

紫雾袅袅，一会儿变成俏丽佳人，一会儿又变成翩翩公子，讲的是白面书生与小狐妖的故事。

初出茅庐的小狐妖遇着被人打劫的书生，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当即来了个英雄救美。

榆木脑袋的书生为报答救命之恩，从身后箱子里抽出几本限量版书籍，赠予小狐妖。岂料遭到拒绝，再抬头便见小狐妖露出尾巴，盯着他，咽了咽水，道：“小道士，我想吃……”

话未说完，书生连忙拔胆就跑，喊道：“狐狸要吃人啦！”

不经意间，掉了一块肉。

小狐狸伸出爪子扒拉扒拉地上的肉，吃了起来。

书生跑得气喘吁吁，靠着大树休息，一抬头，差点晕过去。小狐狸从树上跳下来，笑盈盈道：“小道士，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心愿哦！”

然后，小狐狸跟着书生来到京城，书生答应她，待中举后就迎聚她。

小狐狸很感动，却知人妖姝途，她拍拍书生的衣角，扬起笑容道：“不必啦，小道士，这一路我很开心，谢谢你！”

话虽这么说，小狐狸却还是将小道士的话放在心上，等着小道士高中。

后来，小道士果然高中，提着两只大雁和一箱书找到小狐狸，说：“小狐狸，我来娶你啦！”

看到这，我便不想看了，因为十个故事，九个都是悲剧，让人怪伤心的。

我背过身去，看台下的小妖打架。

……

尘缘从来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

莫多情，情伤己。

……

这故事果真是个悲剧。

小道士被人算计，死在了他与小狐狸成亲的前一天。将将咽气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抹红色。

是他的小狐狸啊。

自此，城中多了一个痴情人，等着一个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