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街头巷尾便热闹起来，赵府的大门一开，两个婆子便拖着一个娇小的女子出了门。那女子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通红，泪珠儿顺着脸往下淌，看着可怜极了。偏生那婆子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一人拽了一条胳膊就将她拖出去好远，一直到了街东头卖肉的摊子上，将人往地上一扔道：“张屠户，我家老爷说了，三姑娘既已失了清白与你便是你的人了，从此与赵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不要她，随她去死！”

话毕，手一松，女子呜咽着倒在肉摊子旁边，两个婆子急匆匆的就走了，那模样就像是沾染了脏东西似的。待两个婆子离开，那肉摊子后头一直没有抬头的男人这才停下手中的刀，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女子眉头拧起，半响俯身将人抱起来，进了后面的院子。赵宝儿今年十五，因着出门遇险三日不归的缘故，一回去就被关进了柴房，而后今日天不亮便被婆子拖了出来。又惊又怕，又羞又恼，在看见张屠户时眼睛一翻便晕死过去。街东头的屠户姓张，街上的人都喊他张屠户，早就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人长的高大魁梧，留着一把黑乎乎的胡子遮了大半张脸，一年到头也不见与人说几句话。他做着杀猪卖肉的营生，手底下也不知道要了多少条猪的命，手里整日不离那把刀，整个人看着都带着一股子煞气。他那地方，除了要买肉的，根本没有人愿意踏足，尤其是那些小媳妇和孩子，看见他更是远远的就要避开的。摊子后面是一个两层的小院子，底下三间上面也是三间，张屠户将人抱进厢房里，一张满是胡子的脸黑成了锅底。人果然不能好心，他难得慈悲一回竟然救回一个麻烦来。想那赵家，在青阳郡好歹是大善之家，却不想也是那等沽名钓誉之辈。他一时心软将这姑娘救了下来却不想竟害了她。看起来还很小的样子，若是跟了自己……他狠狠的甩了甩头，自己尚且苟延残喘，何故去连累别人，若是真的要了她，就等于糟蹋了她。狠下心不再看那小小一团的可怜模样，折身出了屋子回了摊子上继续剁肉。手起刀落，要多少便切多少，手准的让人折服。张屠户的猪肉从不缺斤少两，童叟无欺，一整条猪平日里不消半日功夫就卖完了，今日也一样，收工还不到晌午。打扫好摊子，将剩下的两根猪大骨拿回院子里，拴了门进了屋，赵家姑娘已经醒了。抱腿蜷缩在床上，见他进来一脸的惊惧。眼前这人魁梧的跟座山似的，一脸的胡子不说，左眼上头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尤为吓人。她知道此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出手相救，自己落入那些贼子手里也不能落了好。可是她却亲眼看见这人杀人，手起刀落，血溅的到处都是，这会儿想起来似乎还能看见那溅起来的猩红，焉能不怕。半响之后张屠户先开口道：“我去给你煮些吃的，你暂且在此住几日，等养好了再做计较！”

话毕，转身出了屋子。赵宝儿那一声谢谢始终没有能说出口。见他出了屋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没有转身又提了起来。他方才说等养好了再做计较，怎么个计较法？是要将自己送走？或是如那个婆子说的要了自己？走，她能走到哪去，她长这么大，青阳郡都没有好好逛过，唯一出去一回上个香还差点没了命。可是要跟了这屠户，想起他举刀杀人的样子，赵宝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张无色的小脸越发的苍白了。张屠户回了后罩房，将两根大骨头洗干净扔进了锅里，烧着了火之后就任由它熬着，自己舀了面揉。很快，骨头便被大火熬的泛白，奶白色的骨头汤发出诱人的香味朝外面飘去。赵宝儿已经几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哪里经得住这个，当下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咕叽响了两声。她吓了一跳，好在屋子里没有旁人，捂着肚子窘迫的下了地，想打开门出去，终究又没好意思。刚刚回到床边上坐稳，门哐的一声就被推开了，山一样的男人抬着碗出现在门口。赵宝儿有一种被抓包的慌乱，不敢抬头。张屠户扫了她一眼将碗放在了屋子里唯一一张桌子上开口道：“吃吧，等会儿我来收碗。”

话毕，转身出屋还替她掩上门。待他出了门之后，赵宝儿拍了拍胸口，这才下床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搪瓷碗里是一碗骨头汤面条，上面还飘着绿绿的葱花，看的她食指大动。许是饿狠了，一碗面连汤带水都进了她的肚子，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这样放开的吃过饭。吃完之后她这才有了几分力气，坐直了身子打量着屋子。一张床，一张桌子，连板凳也只有一条，除此外再没有旁的，简单到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了。看了一眼面前的碗，她犹豫了一下，起身拿着碗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正好，突如其来的光线照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张屠户早就搁了筷子，吃饭的时候出了一身汗此刻在井里舀了水正在墙角那处往自己身上泼。赵宝儿出屋一抬头便看见了那背对着自己，一丝不挂的后背。“啊！”

尖叫一声，接着便是碗落地的声音，张屠户转身时只看见一片衣角没入门里，而后门哐一声关上。他回身将水桶里的水全部倒在身上，而后抖了抖头上胡子上的水，这才拿起脱下来的脏衣服回了屋。这么多年一个人都习惯了，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子，以后处处都得注意。张屠户突然觉得，人果然不能心软，心软之后就是无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