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看到了夏芒名字。看了几秒，他点下去。电话里传来接通的声音，嘈杂的背景声音里，温柔的声音传来，“喂？”

仿佛一道春风从耳边吹了过去，蒋嘉睿耳朵酥了一下，问她，“你好点了吗？昨天不好意思......后来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夏芒里顿了一下，轻笑一声，“我没事，陈小姐怎么样了？听说她也受伤了。”

蒋嘉睿说没事，她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夏芒哦了一声，然后两人便安静下来。话筒里有几秒的尴尬，然而蒋嘉睿还不想挂电话，试着又换个话题问了问胡三和的事情。夏芒简单说了几句，蒋嘉睿应了哦，然后再次沉默。尴尬从头蔓延到脚，夏芒握着手机自嘲笑了笑，说：“我的车子要走了，谢蒋总关心，没事我就先挂了。”

蒋嘉睿急忙再出声：“你受伤了还要出差？”

夏芒，“没有，我是回家。”

“哦，休假？”

“嗯。”

“休多久？”

夏芒想了想：“十天左右吧。”

蒋嘉睿点点头，“也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回……”夏芒挂了电话。屏幕上，蒋嘉睿名字还发着亮光，她看了两秒，抬手锁屏。夏芒的老家也在南城，只是在一个偏远县城的小镇上，一个小时高铁下来后再转两趟大巴，前后三个小时左右能到。最后一趟公交车到站，夏芒拖着行李箱步行十几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镇上有家规模尚可的生活超市，妈妈就在里面帮舅舅舅妈干活。到门口，一辆小型货车停在那正在卸货，夏芒从车头绕过去，看见了妈妈瘦弱的身躯。她正在跟司机一起把一箱箱饮料往下搬，汗水打湿了她的后背。夏芒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妈。”

许是有心灵感应，妈妈瞬间回头，看见女儿回来，她原本沉默的脸上顿时扬起一抹笑容：“芒芒！你回来了！”

下一秒，妈妈看到她的手，急忙跑过来：“包这么厚，怎么伤的？严不严重？你也太不小心了！”

夏芒只说不小心打翻茶杯割到了，自然不会说当时的险情，母女俩半年没见，马上亲亲热热的拉着进了超市里。舅妈穿得干干净净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见有人进去，抬眼瞅了一下：“……哟，芒芒回来了？我说搬个东西怎么这么慢呢，半天了一点东西还没搬好。快快快，有话等会再说，一直堵在门口耽误我做生意，大姐先去把东西都搬完再说。”

舅妈说话十年如一日的尖酸刻薄，母亲想必已经习惯了，不跟她计较，但夏芒听了心里难免不舒服。她没笑，冷冷看她一眼：“舅妈。”

舅妈放下手机还要说点什么，货架后面突然又钻出来个人：“跟谁说话呢这么难听？那是我姐，肯给你帮忙是看我面子，你少给我摆什么老板娘的架子……哟，芒芒回来了？”

夏芒朝他看去，笑着叫了一声舅舅。舅舅也笑起来：“这是端午放假了吗？这么早回来了，真好！还是你们工作好，休息比较稳定。萌萌整天没日没夜的，我看她肯定又回不来。快快快，别站着了，坐半天车肯定累了，来喝点水。她妈，你快趁现在集市没收，买两条鱼去，晚上我给芒芒炖鱼吃。”

妈妈也跟着说：“我去割点肉，再炖个排骨汤。”

两人都记得夏芒的最爱，舅妈气得撇嘴。又不是自己女儿回来了，瞎激动什么？夏芒拿了点礼物出来，说是贺萌托她带回来的，晚上吃饭的时候，舅妈跟她开玩笑：“你们律师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能一休休半个月？芒芒，你说实话这手怎么弄的，不会是……”妈妈被她的话说得惊了一下，急忙看向夏芒。夏芒有些懒得理她，“我这三年都没休假，一起攒着一起休的。三年休十天半个月也不算多，老板很人性的。”

舅舅给她夹了一筷子鱼，瞪舅妈一眼，“孩子半年才回家一趟，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舅妈委屈：“我这不也是为她好，关心她吗？上了那么好个大学，本以为毕业了就飞黄腾达了，结果……大姐，芒芒今年也27了吧？快三十岁的老姑娘了也不找婆家天天在外面飘着，你也不着急？”

在老家这样的小地方，二十七岁的女人娃都能打酱油了，像夏芒这样男朋友都没有一个的，确实不多见。提起夏芒的婚事，妈妈也忍不住发愁。她跟夏芒说了很多次，也要求她相过很多次亲，每次都无疾而终。夏芒闷着头假装听不见，舅妈越说越来劲：“不是舅妈说你，芒芒，就你这呆板的性格，三棒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屁，自己不主动找，再不肯配合相亲，这辈子别指望嫁人。你爸走的早，你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舅舅打断她：“那你倒是帮忙给她介绍个好的啊。”

舅妈一笑：“我还真有个不错的人选，上回来咱超市送货的老张介绍的。人长得又高又帅，家里条件也不错，独生子，还是大学生。要不我帮你安排安排，改天去见见？”

舅妈每次吹得天花乱坠结果都叫人失望，夏芒张口就要拒绝，妈妈却用脚碰了一下。看见妈妈明亮的眼睛，夏芒只好忍了：“好。谢谢舅妈。”

休息了一天，风风火火的舅妈立马安排好了相亲局。夏芒早上九点出发，十一点不到却就回来了。妈妈和舅妈相当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芒：“事实跟描述不符，没什么好聊的就回来了。”

“？？”

夏芒跟妈妈解释，“他是独生子不错，但被惯坏了，离了两次婚，有两个孩子，见面连个水都不肯倒，说在家一直让别人伺候，不会照顾人……”“？”

“毕业于老营口职业技术学院，地专里面的三流，给钱就能上的那种。”

“……”“现在无业，在家待业，而且要求女方婚后必须在家相夫教子。妈，以后真别让我相亲了。”

老好人妈妈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生气，质问舅妈：“小梅，你这是给芒芒介绍的什么人？哪有这样当媒人的？”

舅妈不但不尴尬，反而振振有词：“怎么了？人家虽然离过婚，但家里条件确实挺好呀，在我们县城有两套房，还有车，女方又没分走。再说了，他人长得确实不错，挑剔有挑剔的资本。你再看看我们家，有什么？说媒也讲究个门当户对的，没有物质条件我们能拼的也就是学历。要不是芒芒有这个学历，这样的条件还轮不到她呢。都快三十了你还挑挑拣拣，芒芒，不是舅妈说你，再耽误下去，以后连这样离婚条件好的你都不好找了。”

夏芒不想跟她计较，偏偏妈妈今天被她打击多了，脾气上来，跟她较上了劲。“小梅，你是她亲舅妈，不帮着孩子说话也就算了，还处处笑话人，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妈妈在超市干了好几年，一直低眉顺眼不跟舅妈计较，今天居然冲了她，舅妈也火了起来：“她不懂事，你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还挑别人！告诉你，摊上你们这样的亲戚我都嫌倒霉！以后嫁不出去别来我家，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别以为进个城打工回来就了不起了，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妈妈气得抓起手边一盒东西就要砸向舅妈，夏芒顾不得手伤，急忙拉住她：“妈！别这样妈！我们回去，我们回老家去好不好？”

端午临近，大部分人过节都要走亲戚，超市即将迎来一波小暴利期，夏芒要带大姐走？舅妈脸色顿时变了。妈妈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放下东西拉住夏芒，“行，我们回去。她舅妈，你的店自己看，东西自己搬，饭自己做吧，我回去种地，不伺候你了！”

舅舅中午回来，发现家里不但没有饭吃，大姐人也不见了，听老婆说了一遍，气得骂她：“你少胡说八道！要不是你介绍的人不靠谱，大姐才不会跟你吵架，她不是那样人！你就作吧，使劲作！早晚有一天把我气死！”

舅妈委屈得不行，舅舅想起之前的事，又问她：“一个三婚的混混你也敢给芒芒介绍，不怕坑她一辈子？是不是又收钱了？说！你是不是又收钱了？”

舅妈脸色一僵。舅舅指着她头皮：“要不是看在萌萌的份上，我真不想要你了我！无药可救！滚去做饭去！”

夏芒母女真的回了乡下，收拾了爸爸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小院子，跟小时候一样住了起来。夏芒家的房子被爸爸打造的十分惬意，房前屋后都种着果树，门前还铺了石子路，虽然偏僻安静，但清幽清亮，很适合她跟母亲这样的性格。下午的风吹过来，空气里都是清甜的气味。夏芒好几年没回来住了，一回去就开心的满村子溜达。邻居家见娘俩回来了，热情地打招呼，还送了她们好多自己种的瓜果。每天悠哉悠哉的吃完睡睡完吃，悠闲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夏芒的假期到头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母女两个铺了凉席躺在院子里看星星。妈妈拍着扇子替夏芒吹风赶蚊子，夏芒抱着妈妈的腿躺着。见她不大一会儿又要睡着，妈妈捋着她头发问：“你平时上班是有多累？怎么回来休息了这么久感觉还没休息好？”

夏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跟妈妈在一起特别放松，她现在平均每天睡十四个小时：“您就让我睡吧。睡着了舒服。平时想让我睡还睡不着呢。”

从老家回去，夏芒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女孩妈妈跟胡三和离婚的事。一周后，从法院出来，女人激动的止不住眼泪。夏芒理解地抱了抱她，却没有看到别处出来的一个人，暗暗向她投来报复的眼神。律所下午有个重要的会，是有关今年南城律师大会代表选举的问题。两年才举办一次的全市律师代表大会，在业界极其被看中。能代表律所出席的，除了能证明自身业务能力，还能给律所做宣传，非常光荣艰巨。一个律所只有一个委派名额，只有特别红规模大的才有资格增加名额，花落谁家，谁就更光荣了。所以今天的会对大家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夏芒所在的律所不是很大，没有分到委派名额。但她所在的律所是合股性质的，好几个股东同时投了好几个律所。虽然同行几个律所跟大家在名字上不一样，实质上却是兄弟。兄弟律所为了竞争好看，决定大家一起公平公正的竞争两个名额。集体人员投票唱票，哪个律师得到的票数多，哪个律师胜出。林金贝告诉夏芒：“咱们所不用说，你的呼声最高。颜值高名声好，简直是正义的化身，适合做代表。”

夏芒大大小小代表过很多次律所了，她对某一次能不能参加其实完全不在意。但林金贝给她下命令：“你给我有点功利心，必须帮咱们所争个名额过来。这不光代表你自己，还代表我的脸面，不是你谦虚的时候！”

下午出场的时候，夏芒意外地给自己化了淡妆，涂了口红，打扮得格外职场女强人去了林金贝面前。林金贝对她非常满意，“真漂亮，真不错。咱们广大女律师的形象从今天起就被你代表了，加油！”

谁知她说完，夏芒胃里突然一阵翻滚，跑去旁边干呕了两下。林金贝锤她，“至于吗你？让你化个妆反感成这样，故意气我是不是？”

夏芒赶紧摇头：“我是中午吃坏东西伤着胃了，现在难受得很。待会儿进去但愿能克制住，能不丢脸尽量不给你丢脸。”

林金贝问她要不要吃点药。夏芒说：“不用，估计吐出来就好了，回去十天吃太多了，都长胖了，老天这是想让我减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