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跟上次一样，心里惦记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怎么喝酒都觉得没意思，刚刚十一点就在大家的强烈挽留中撤了出来。因为身上没钱，猜想她也许又没吃饭，回来的时候拐去夜市摊上买了一把烤串和一份炒饭回去。没想到一回去就发现女人已经睡了。跟她相处的这些天，女人除了吃饭发呆，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睡觉了。也不知道她之前多久没睡，每天睡十几个小时也不会失眠。休息室里安安静静，想着她也不是个特别实心眼的人，不会让自己饿着，说不定在自己没回来之前就已经解决过晚饭了，叫她起来显得自己无事献殷勤，瞥了一眼，傅川把东西拿去厨房盖了起来，三龙江的交货时间迫在眉睫，还指望挣这一笔钱把年前耽误的补回来呢，傅川无心睡觉，放完东西直接去了驾驶舱。结果开出去半个小时，手机响了。刚刚一起喝酒的涂老大打过来的：“哎哟傅川啊，你到哪儿了？”

“怎么？”

“弄错了卧槽，今天帮忙卸货那帮小子喝了几瓶猫尿，把别人的东西给我卸下来，把两边东西弄岔了，你赶紧回来！”

傅川一口浊气闷在喉头，烦得不行，故意跟他倔，”我刚睡！谁让你拉我喝那么多酒得？等我睡够了再说！”

“不行啊，川哥！哎呀我去，我这批货交期紧，易名为过年已经往后推过一次了，这次那边要是再不准时收到货，我可就完了！傅川，川哥，我叫你一声哥哥，亲哥哥，你赶紧回来，赶明儿我好好伺候你行不！”

傅川烦躁的撂了电话。船调头，重走一遍来路，足足又浪费一个小时。今天晚上是彻底走不了了。一个小时后，船重回码头，傅川一露面，心情全写在脸上。涂老大看见他，心里慌着讪笑上去跟他说话，勾着他的肩膀，又是亲哥又是道歉的各种赔不是。傅川亲自看着人卸货，对方在他面前烟灰乱飞，“走走走，刚刚没喝尽兴，反正现在也走不了了，今天晚上干脆别走了。你好久没碰妹妹了吧？知道小上海吗？那里正点的公主多得很，今天晚上咱哥俩一起去开洋荤！”

“开个屁的洋荤，你也不怕得病！”

傅川搡开他，“真有心伺候我就去给我开间房。困死了，今天晚上好好歇歇。”

“行行行。这个好说。派出所对面新开了一家如家，你是好人，那绝对安全正规，去那儿怎么样？”

———宁曦身无分文。除了在马路上对付一宿，根本无处可去。但看看大街上这些半夜不回家醉醺醺游荡的男人……找个店铺老板咨询了以后，徒步半个小时，她出现在了镇派出所门外。小镇的派出所，规模不大，却在黑夜里散发着神圣的光。大厅灯火通明，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伏案而坐。宁曦感觉自己似乎是生平头一次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不免有些紧张。舒了几口气，鼓足勇气正准备进去，后衣领子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扯住。她吓了一跳，一回头，却不想正对上傅川的眼睛。她很吃惊，但显然对方一样疑惑。互相看一两秒，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儿我该在哪儿？”

“为什么你不在船上？”

“……”两人一模一样的话说了好几句。说完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傅川松开她，“刚刚你没在船上？”

宁曦以为他故意当着外人的面卖好，没好气瞥他一眼，别开目光，“我在不在船上你心里没数？嗓子都快喊破了，也不见你有半点反应。为了丢下我这个累赘，你也算费尽心思。”

傅川，“……平时你天天长在床上似的不下来，谁知道今天……我还故意的？你有没有良心……你这是干嘛来了？真打算进去找警察？”

“你不管我，我又不认识别人，除了进去找警察还能怎么办？”

“……”“咳咳。”

一旁的涂老大听二人说话有些不对劲，走向越来越暧昧，在一旁赶紧刷存在感。“那个，这不是适合说话的地儿。对面就是如家，二位既然有误会，不妨去如家坐下好好聊，慢慢聊？”

宁曦不知道如家是什么，但下意识拒绝，“不必了。我跟他没有误会。他嫌我累赘，早就想扔掉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迟早要分开，迟早要去派出所，也不管哪里适合哪里不适合，就今天这里算了。你走吧，留个卡号给我。这些天吃你的用你的我都记着呢。等回头警察帮我找到家人，欠你的钱我会一并打过去还给你的。”

傅川退后一步，看看派出所大厅，又低头看看宁曦，“你想清楚了？”

宁曦心里难受的要死，不仅仅因为饿，还有被抛弃的失落。她咬咬后槽牙，“我想清楚了。”

“好。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不留你。”

傅川果然够冷血无情。“但是进去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进去找自己的家人还要答应你条件？你算哪根葱！不就吃了你几天饭，睡了你几天破床嘛，真拿自己当人家再生父母了？宁曦不爽的悄悄舒了口气，“你说。”

“进去讲你这一路的经历的时候，不许提我的船和我的名字。”

“……”倒是没想到他的要求是这个。“可是警察肯定要问前因后果。不提你，我怎么说得清楚？”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你不许提我。”

“……没有原因吗？”

“有。”

宁曦刚想问原因，傅川紧跟了一句，“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记住我的话。不许跟他们提我。否则……”“否则怎么样？”

宁曦看着他，心想，反正等下你走了，我提不提你又不知道。还威胁我？傻不傻啊？“否则我过不好，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让你过好。”

傅川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语气也阴沉起来。“不要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不信可以试试。”

前一秒还在暧昧，后一秒怎么说着说着突然要变武打片了。看着一把年纪还没对象的没情商大老粗傅川，涂老大一声叹息，“好好的小两口，偶尔吵个架拌个嘴那都不叫事儿。瞅瞅你们这，不就出去喝顿酒吗？至于闹到这儿来？都是我的错。哥们儿的错。哥们儿不知道家里看得紧，今天都怨我。走走走，弟妹，别在这儿吵。听哥一句劝，要吵咱回家吵，回了家，哪怕你抽他都行。在这儿闹怪丢人的，走走走，咱们出去再说。”

说着，也不管宁曦什么反应。涂老大大手一抓，连拉带拽把宁曦扯离了派出所门口。三人面对面杵在马路边上，宁曦别着脑袋，“不让我上你的船还不允许我去派出所，你有毛病吗管那么宽？到底想怎么样？”

傅川散漫站着，“谁不让你去派出所了？我是说你可以去，但去了不能提我名字。”

“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凭什么事实经过都不允许我讲？”

“管我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名字是我的，反正不让你提不许提就是了。”

“……不提就不提。”

宁曦转身又要回去。“大不了我编一个故事给警察叔叔听。就不信离了你还不活了。”

傅川也不拦她，见她气呼呼说着又要走，涂老大顺势又拽住她，“哎哟，两口子吵架的事，有必要闹到派出所？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以为警察那么闲啊，啥事都能帮你解决？没正经事进去找人家算报假警，是犯法的。傅川，你也是，女朋友说你两句听着得了，一个大老爷们说一句回一句，像不像话？”

“……”“行了行了，别闹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去休息吧。今天这事都赖我，我不应该叫傅川跟我一块喝酒。下次不叫了还不行吗？回吧回吧，回去吧。别没完没了的。傅川，手牵着！别再跟人吵了！女朋友长这么漂亮，把人气哭，你好意思吗你？”

手被涂老大抓着塞进了傅川手里，莫名其妙的，两人情侣一样靠到了一块。涂老大推着两人往对面的如家去，边走边劳心劳力的调解。都走到门口了，宁曦看到上方偌大的酒店两个字才突然回过神来，“谁要跟你一起去酒店了？跟你很熟吗？放开我。”

傅川十分不留恋的松开了她。两人火速分开，站到距离彼此一人远的地方。“……”看宁曦脸上有尴尬飞过，涂老大一脸八卦，“不去酒店？你们俩这……敢情你们俩还……”傅川一个冷眼扫过去，“时间也不早了，老涂，你这么晚不回去嫂子不锁门吗？”

“……回。回。这就回。行，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有话好好说，慢慢说，别发脾气，我先走了。”

破面包汽车一发动，涂老大一溜烟走了。酒店门口就剩傅川跟宁曦二人。冷风嗖嗖的，两人都穿的简陋朴素，站在漂亮的酒店门口，看起来寒酸可怜。傅川把烟盒摸出来，点了支烟，“现在没人拦着你了，还要去派出所吗？”

宁曦双手抄在兜里，领子竖起来，半边脸埋在领子里，“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

傅川觉得她问的莫名其妙，扫她一眼，“看我像认识你的样子？”

“……可是……你确定我失去记忆之前跟你没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就冲刚刚那人那三言两语？他跟我压根儿不熟。你还真拿自己当我女朋友了？”

宁曦才不想做他这种没品又小气的男的女朋友。只是觉得奇怪，码头上那么多人，那么多船，怎么偏偏自己一觉醒来就在他那？而且他不许自己跟警察提他名字……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搞清楚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想了想，在疑问没弄清楚之前，宁曦决定先不走了。“我没有身份证，酒店房间进得去吗？”

傅川，“呵。话题转的这么快，怎么？不打算走了？”

“你答应过要送我回原来上船的地方的，反正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再走不迟。”

“……”傅川懒懒瞥她一眼，把嘴里的烟狠抽两口丢到脚底踩灭，“觉得我不好，对我没一句好话还赖着我不走了你还……欠你的……走！”

酒店实名制入住，每个进去的人都要拿身份证登记，这是常识。为了避免麻烦，跟前台多说废话，进去之前，傅川告诉宁曦，“路过前台的时候你别停，直接进去。不拦你也就罢了，如果拦，就说进去找人送个东西，马上下来。”

宁曦，“我们俩开一间房吗？”

“咋滴？我一个身份证能给你弄两间房？”

“……”“在船上住了那么久也没见我对你动心思，换个地方还防备起来了？”

“……”“你成年了吗你？打扮的跟个中学生似的，屁大一点，我口味没那么重。”

“……”宁曦从他身边绕过去，快一步往里走，“行了行了别说了，当我没问还不行吗？”

傅川紧随其后去了前台，成功把前台注意力分散，宁曦溜到电梯口，靠在墙上等他。片刻，傅川双手抄兜走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宁曦按了关门键。电梯门打开，宁曦站在门口，“几楼？”

傅川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六楼。”

电梯里没别人，蹭蹭蹭火速到达六楼，傅川先出去，按着房卡找到了刚刚清理干净，因为没人住所以没关门的6003。两人进去，房卡往桌子上一放，傅川开灯，宁曦去看里面的陈设。标间。两张床。还好还好。“咔咔咔”在门口墙上按了几下，房间里一点没亮。灯好像坏了一样没有反应。傅川觉得疑惑，按了一遍，推回去重按，还是没有反应。宁曦不免跟过去，“怎么了？灯不会亮？”

傅川疑惑的把手机屏幕摁亮对着按钮研究，“好像坏了，没一个有反应的。”

“是不是电闸跳了？”

“别的房间好像都有电。”

“酒店应该都是串联电路，每个房间单独一个断路器，不一样的。”

傅川忍不住扭头看她，“……你懂这个？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