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说得不对，”夏慕说，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夏法医，你的外号不是冷面法医吗，”萝卜头蹲在旁边，一手托着下巴，懵懵懂懂地问，“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夏慕转向他，用往日里冷淡的声音问：“是要我这样吗？”

萝卜头摇着脑袋：“不了不了，一个组里有一个冰山美人就够了。”

苏安如指着浴室门后角落里散落的玻璃瓶：“那是什么？”

“看得真仔细。”

夏慕拿着瓶子，将上被撕掉边角的模糊标签对着光线，“看不清，我要拿回去化验才知道。”

说着，将瓶子装进随身的物证袋里。“不过，”苏安如蹲在下水井前，指着一块碎肉问，“这一块好像有点不一样。”

夏慕用取证钳子夹起来，借助灯光在半空中辨认着，防护镜后面的眉头缩到一块：“已经脱水，纤维受到破坏，但是要我说的话，”夏慕将碎肉放进单独的物证袋，“这块应该是牛肉。”

见苏安如依旧是那副样子，完全没有惊讶的表情，略略丧气的发法医禁不住提问：“在分尸现场，出现一块有脱水状况的牛肉，不奇怪吗？”

“这是杀人现场。”

苏安如回答，“堪破奇怪的表象寻找真凶，不正是我们正在做的吗？”

夏慕深吸一口气：“这具尸体是谁呢？”

他将目光对准身后的警察，后者也正为这点为难。“这种状况怎么让人家认尸啊。”

罗永华砸吧着嘴，他所说的也正是肖铭为难之处，毕竟现有的亲属是年近百岁的老人家，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这有什么难的。”

查看尸体的苏安如不以为意地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肖铭眼前一亮，嘴快的萝卜头抢先一步问出来。“外头一堆磨刀霍霍要帮忙的老头不用，留着当祖宗啊？”

苏安如轻飘飘的回答解决了肖铭的大问题。当肖铭抱着从现场拍到的照片找到几个老头的时候，并没有预想中争先恐后的热烈气氛，反而一个个横眉冷对给他摆脸色看。肖铭走向陈勤：“老领导，案子上的事儿，请您帮帮忙吧。”

陈勤扭过脸：“承受不起，你是我领导，连现场都不让我进，你是我领导。”

无奈之下，肖铭转向孙志飞：“孙老师，我可是您的学生……”“谢谢你提醒，顺便通知你，论文别想过了。”

“赵棋老师，”肖铭端着电子显示器，“您是老前辈，咱们又是一个局的，请您……”“我已经退休了，是没有用的老家伙，现场都不让我进，这会儿找我干嘛？”

赵棋抱着手臂给不存在的胳膊挠痒痒。连连吃瘪的肖铭沮丧地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苏柏寒背着手，假装望天似的踱步到他身边：“那个，小子，你没有啥要问我的吗？”

肖铭满怀希望地：“苏老先生，您肯帮忙吗？”

苏柏寒大笑着摇摇头，说：“NO．连想都不要想。”

“那您干嘛让我问？”

肖铭脑袋上随即吃了个爆栗：“你这小子，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呢。”

苏柏寒神秘兮兮地靠近他，煞有介事地说，“爷爷问你个事儿哈。”

“您说。”

肖铭满以为是要说案情，结果苏柏寒眼珠一转：“我孙女漂亮不，你愿意给我当孙子不？”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肖铭，长陵市振兴警局刑侦一科科长，破案一把好手，生生被几个老头逼得不成样子。肖铭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准备独自面对报案者的时候，被几个老头一齐冲上来按住，有锁喉的，有抠眼的有下绊子的，还有一个吊在他身上用体重压制的。“前辈，你们在干什么呀。”

肖铭只能好言相劝，也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把几个老人家弄伤了。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许你去找老李。”

“这现场的尸体，他不辨认我们怎么查案？”

“反正是不行，”苏柏寒从他身上跳下来，抢过显示器，“老李已经收了刺激了，再弄下去真的要出人命的，”他撸起袖子豪气干云地点开屏幕，“我来。”

几个老头放开肖铭，聚在他身后，屏幕上出现浴室里的人脸。“这个……这个……”苏柏寒揪着下巴上的胡茬，“这是……”即便失去血色，仍旧看得出青春洋溢的模样，肖铭也凑过来：“从年龄上推断，这不是李老先生的女儿，所以我们想知道，她是不是李老先生的孙女，李佳缘。”

“老东西，你认识老李的孙女吗？”

陈勤问道。“我怎么会认识，”苏柏寒说，“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跟我这种老头玩。”

“那你看个屁啦。”

孙志飞把显示器抢下来，还给肖铭，“自己的案子，自己想办法，只是有一点，要是老李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所以，当肖铭抱着显示器走向倚在秋千上的李云华时，他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因为其他四位老先生，正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副要把他扒光吃掉的模样。“李云华先生，”肖铭立正站在他跟前，“是这样的，接下来有一些照片需要您辨认，如果照片上的人您认识请告诉我。”

他点开屏幕，虽然是青春年少，但是尸体的僵硬感仍然穿透屏幕直达人心。李云华指着屏幕，又指了指自己窗户上的忙碌的警察身影：“她，在里面？”

肖铭一怔，没有立刻回答，看老人的表情有震惊多于悲伤，在心里已经确认了七八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需要对方亲口确认：“请问，您认识她？”

“不，”李云华肯定地说，“我不认识。”

＊当肖铭带着这个不算消息的消息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片哗然。因为几乎在发现尸体的同时，大家下意识地以为尸体就是这家失踪的小女儿，叛逆期的女儿跟母亲起了争执，吵闹不断升级，发展成肢体冲突，母亲失手打死了女儿，本想分尸，最终还是受不了内心的谴责，给老父亲留下不要找自己的纸条，可是现实似乎与大家的想象相去甚远。“所以说，这家的女主人莫名其妙失踪，这家的女儿疑似被绑架，现在家里出现了一具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无名女尸，”萝卜头苦恼地抱着头，“我好想做棵蔬菜啊。”

“小子，你不一直就是吗。”

罗永华不客气地拍着他的脑袋。“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李琳和李佳缘母女俩，同时查清楚尸体的身份。”

肖铭说，此时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刘真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势单力薄地护在几个如狼似虎的老头前面：“学长，我真的尽力了！”

孙志飞斗志昂扬地举着手机给他看：“上面是你们局长签的特邀我们参与查案的批文。”

“所以，大半夜的把我们局长吵醒就为了这个？”

刘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小子，”孙志飞说，“我当老师的时候还经常罚你舅舅抄课文抄通宵呢。”

“哎呀，老人家真是的，”刘真捋着刘海儿，“低调一点嘛，我什么时候透露过我的身份呢，你们偶都不知道我舅舅是局长吧，哈哈哈哈，我可没说我舅舅的事儿啊哈，千万你给我保密。”

孙志飞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还不给我躲开，这儿每个人，”他指着身边的老伙伴，“都能拎着你舅舅的耳朵教训他，”在几个老头得意洋洋的档口，戳了下苏柏寒，“他除外。”

“这个，就不用特意说明了吧。”

苏柏寒抗议道。“谁让你当年半道退学了呢，”陈勤说，“不然，你的成就不会在我们几个之下。”

赵棋点头表示赞同：“当年导师最看好的人就是老苏。”

“那不是为了爱情嘛，”苏柏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提起当年啊……”“说说案情吧。”

其他三个老头异口同声地打断他。“嫉妒，你们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苏柏寒敲着拐杖生起气来。＊“嗯嗯嗯。”

听着肖铭的案情简报，几个老头连连点头。“这么说的话，找李琳、李佳缘和确定女尸身份这三件事应该齐头并进。”

孙志飞说。其余几个老人脸上都流露出被他抢话的愤怒。“没错，我们也正准备就这几个方面进行调查。”

“我负责查李佳缘的同学。”

苏柏寒举起手，笑嘻嘻地说，“都是小孩子们，我们一定有好多共同语言。”

“我负责李琳职场的排查。”

赵棋主动请缨。“我负责周围住户。”

陈勤紧接着说。“我负责……”孙志飞一出口，其余几个老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个“滚”字。然后，你一言我一语，默契地讨论起来。“我们都走了，老李怎么办。”

“是啊多可怜，憔悴得，都没有人样了。”

“那好办啊，留下个人照顾他。”

然后几个老头一直推举孙志飞担当此重任，中招者大眼瞪小眼地斥责老友的过河拆桥：“是谁给你们要来协查令的，没良心的老家伙，你们几个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