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他的眼神变得深远起来，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自在，白沐薇说一声为他收拾客房，便慌忙跑开了。她明明慌乱却一步一步走的很稳，陆奇玮看着她的背影，一口喝完剩下的酒，笑得有些恍惚。他失眠了，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持警惕，但是失眠却是头一回。坐在客厅里为自己倒了杯酒，他的直觉告诉他，今晚不会太平静。听到她的房间门响动，看到她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好像有几分明白“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这两个词为什么可以放在一起了。墙上的电子钟忽的一跳，两点了。他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白沐薇，一点都不像白天的她，不，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她。现在的白沐薇看上去有些阴暗，或者说，带着一股子邪气。“我感觉他在附近。”
她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看得陆奇玮有一丝毛骨悚然，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兴奋。这句话让陆奇玮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个“他”指的是谁，不需要多想就能知道。说起来，这样的白沐薇才比较符合他想象中的模样，那样的照片，可不是一般人有那个胆识拍出来的呢。白沐薇嘴角勾起，软绵绵地滑到他身边坐下，倚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吐气：“他要杀我呢，你得保护我啊，陆侦探~”说一句话，音调还转了千百回，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陆奇玮抖了抖胳膊，将倚着他的白沐薇轻轻推开。如果她是真的想对他撒娇，这句话他或许会更受用一些。“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陆奇玮几乎可以肯定，拍下那张照片的人，是现在的她。白沐薇轻笑一声，拿出放在沙发后面的小画板，上面有一副还没完成的画作。他不大懂画，可眼前的画作却牢牢吸引住了他的全部心神。素描画，只有寥寥几笔，像是仓促之下勾勒出来的，整个人物的气质已经跃然纸上。她应该更适合画丹青，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现代的画作上，他竟看出了几分水墨韵味。专心作画的她，像是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中。运笔如飞，只听到“唰唰”的声响，笔触虽然极快却也极为细腻，间或以手指涂抹，整个神情也是他从没见过的专注。或许，哪天有空要去街头让她给自己画一副画，陆奇玮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画成。画上是一个有些硬朗的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强大、神秘，和她手机桌面上的那个人看上去一般无二。手机？他登时转头看向她，或许，那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她的手机呢？手机桌面上是那车祸现场的照片，他在其中虽然不起眼，可这个小姑娘当时，想要照下来的肯定是他。白沐薇好像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画。她最引以为傲的，是能将人的气质分毫毕现地体现在画纸上，哪怕五官并不是那么相似，哪怕她会根据对方的状态即兴创作，也一定能看出来画的人是谁。只是手里这画，她却不得不用背景来烘托他的气质，可以说是她最为失败的画作。他的气质太过独特，那一刻的他，沉郁得仿佛带上了死亡的气息，像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但是他又无比专注而坚毅。他身上的气质非常矛盾，同时也非常吸引人，她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画上，男人身后，是大片的火焰，熊熊烈火焚烧着他，他只是固执地，踏火而来。“五官我倒是没怎么仔细瞧过，只是觉得以他的气质，这个人应该长成这副模样。”
她摸了摸鼻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多少有些心虚，她专门为人画肖像画，如今作画时，却连五官都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了。是吗？陆奇玮不置可否，只是仔细看了眼她手中画作，只觉得男人非常坚毅，而这火焰更是将他身上那种特别的沉郁气息，烘托地令人窒息。“我今天顺便去看了尸检报告。”
陆奇玮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他们并不是死于车祸，而是器官衰竭。”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来，只是白沐薇知道，这份报告，将案情推到了更棘手的方向。“他们生前非常健康。”
陆奇玮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白沐薇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两个健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器官衰竭？如果是器官衰竭导致的这场车祸，她这几天提心吊胆的防着的这个“犯罪嫌疑人”，又算什么呢？“算了，睡吧。”
陆奇玮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来。这一回，轮到白沐薇夜不能寐了，辗转到天色渐渐泛白，才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梦里，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她所有的心思。曾经冒出来过的肮脏的念头，曾经撒过的大大小小的谎，流落街头时为了生存做过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本以为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可被这双眼睛盯着，这些事，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似的浮现在她脑海，历历在目，清晰得仿若昨日才发生过一般。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醒来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摸了摸脸颊上已然冰冷的泪水，她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日上三竿，陆奇玮被生生饿醒，一边埋怨着白沐薇这个主人家竟都不叫他起床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走进厨房，丝毫不将自己当客人。简单炒了几个小菜，煮了白粥，填饱了肚子之后，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吃饱了才能思考嘛，费脑子的人总是不禁饿的。咂咂嘴，这才发现，那小姑娘还没有起床，细细一想，也对，她总是下午才出去摆摊，晚上还要去馥郁，白天是该多睡些。白沐薇此刻正坐在床沿发呆，那些过往，原来不是自己刻意不去记起，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