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警惕起来，以为他是来找卞扈霞拼命的。不管他阴寿几何，单凭那一下巴的白胡子，也很让人忌惮。更何况，他还会扔脑袋玩，我是心有余悸。他盯盯地看定卞扈霞，不管旁人，脚步轻移，一点点向她走来，张口说道：“丫头啊，我活了七十多年，一辈子刚强要志气，没求过谁，今天我求求你了。老辈人都说，‘万恶淫为首’，还真是不假。丫头啊，你到底要祸害我们家到什么时候？你爸一条命，换了我们家三条半，还不够吗？搭上你，也不是我们的主意，但是我今天真的想跟你道歉。我大孙子，今年十八岁，打小学习就好，老师跟我说他考上清华都可能，被你蛊惑后，脱光了衣服在班级里跳舞，现在还猫在家里不肯见人。老大家的大孙女，嫁到村长家，过得好好的，你非得让她心歪，跟个五十多岁蹬三轮车的老汉跑了，现在过的生不如死。你还不罢手，又盯上了我的小孙女。这次我真该谢谢了，你算是高抬贵手，把我的小孙女配给了斌子……”说着老头跪下了：“放过我们吧，祸根是我家老三媳妇，今晚王婆婆已经将她收了，再不会害人。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些事儿，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老头的一席话，让我心有感触，可看看其他人，各个冷若冰霜无动于衷。老头跪下了，那么大岁数的人下跪，这是折我寿呢！我赶紧过去搀扶让他起来，他坚持不肯。也是，人家求的不是我。我回头冲那几个女的大声嚷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过来帮一把？”

话出口后我马上觉得不对，她们可不就是个死人嘛。小柔从后面踢了老头一脚：“有事说事，赶紧起来，别婆婆妈妈的烦人。”

老头说：“卞家丫头，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来好了，放过我孙女吧，她才十五岁，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儿……”看来不止我一人说错话，“死”还是大忌，不论活着的还是死过的。小柔显得非常不耐烦，对卞扈霞怒目相向：“咋回事儿啊你这个瘪犊子，你还长能耐了是不？”

“卞扈霞，你快点把解药给他吧，”我央求道，“那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一直没说话的桃花姐也劝道：“小卞姑娘，你们的恩怨我不想参与，可现在斌子求情了，你就给他个面子吧，算我欠你个大大的人情好不好？”

卞扈霞依旧仰脸朝天，一副气囊囊的样子不肯松口。小柔气急了，扑过去一把薅住卞扈霞的头发，然后将她抡了起来。这真让我吃惊，平时也见过扯头发的，可把一个人扯着头发抡起来，想都没敢想过。“你个小逼养的，”小柔骂道，“平时没事就跟我小哥嘚瑟，一直忍着你，今天不揍你个七荤八素，你也不会知道老娘我的厉害！”

我赶紧把小柔抱住，卞扈霞得到喘息的机会。“快点！那个啥，我小哥让你干啥来着？”

小柔依旧扯着卞扈霞的头发不放。“哎呀，我给行了吧，你快松手。”

卞扈霞被扯得身子成了虾米，开始求饶。小柔松开手。我赶紧将她俩隔开。卞扈霞揉着脑袋冲白胡子老头说：“当初不是很能耐吗，把我爸迷惑得跟疯了似的，非得拉我去野外看什么夜景……做过蛊还用得着我破吗？”

白胡子老头说：“姑娘啊，下蛊这种事我们男人不沾边，最主要的，是你给下的巫咒没法解。”

大家一致看向卞扈霞，最后她终于说出了破解之法：“去庙里取点香灰，然后配上斌子哥的几滴血，开水冲服，马上就好……”小柔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又往卞扈霞跟前冲，嘴里骂道：“马勒戈壁的，你这人太坏了，还要配上小哥的几滴血，你咋不让他搭上命呢……”我再次将小柔抱住，不让她进一步行动。不管咋说，事情终于得到解决。老头说香灰早就取来了，知道破蛊少不了那东西。也就是说，现在只缺我的血。我二话没说，从厨房拿来菜刀，在手心划了个口子，用一个矿泉水空瓶接了一些血，老头拿着千恩万谢地去了。虎子还在医院，我本想去陪陪他，桃花姐拦住了我，她说：“斌子，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刚流了那么多血，精气神都亏了。”

我笑着说：“那点血不算什么，我没事儿。”

桃花姐说：“听姐的没错，你须抓紧时间休整。今晚大海哥的阳寿就到限了，没准得折腾一番呢，所以你哪都别去了，睡觉。”

一旁的小柔听着可乐了，拉着我的手说：“对对，小哥该睡觉了，没你在身边我也睡不踏实，快来。”

睡觉也好，不过睡之前要把正事办了。我把裴姐叫到一旁，递给她那把钥匙：“裴姐，这是我爸让我还给你的。”

裴姐愣住了，盯着钥匙老半天没说话，脸上也没有我预想的各种表情，很平静。如此，倒弄得我有些骑虎难下了。“你收下吧裴姐。”

我说。裴姐艰难地笑了笑，说：“这就是原来7—25的门钥匙，房东早就换锁了，还要它有啥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斌子你随便扔掉就行。”

我把钥匙揣回口袋，然后说：“还有个事儿，那个万志刚跑来求我，说是你抠了他眼珠子，如果不还给他，下辈子他就是睁眼瞎……”“还给他，做梦！”

裴姐愤愤地说，“你告诉他，下回再让我逮到，把他薅下来烧成灰，让他下辈子做太监！”

“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裴姐，就还给他吧。”

裴姐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啊，就是心软，早晚得吃亏。眼珠让我扔卫生间垃圾桶了，你去找找吧，要是还在，就是他的造化。”

在一堆擦屁股纸下面，我终于找到了万志刚的眼珠子，还好没啥破损。在小柔的轻拍下，我美美地睡了一大觉，醒来已近中午时分。很奇怪的是，她们四个女鬼都不见了。昨晚桃花姐说海爷爷阳寿已尽，估计她们是去准备接魂，肯定是这样。出去胡乱吃口饭填饱肚子，去医院看虎子。他没啥事儿了，反正我俩是开夜班通勤车的，单位没人注意，所以相约受伤这事不告诉别人，省了请假的麻烦。然后去单位，还得告诉老万他父母的坟漏雨这事儿。见了老万，他依旧是热情有加，客套完以后他说：“斌子，处领导决定了，兑现承诺，奖励你五万块钱，你小子可不能独吞，必须请客哈。”

这是好事儿。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宣云和尚的那把大木剑。“万叔，有个事儿我得跟您说一下……”我边说边想着如何措辞。“啥事儿啊，你说吧斌子。”

老万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连着两个晚上都做了相同的梦，梦到一对老人，他们都跟我说了相同的话。”

“啥呀？”

老万瞪大了眼睛。“他们说，‘万志强是我儿子，你去告诉他，家里的房子漏雨了，赶紧过来修一下’。”

“啊？真这么说的？啥意思啊？”

“真是这么说的，我估计他们说房子漏雨了，是不是坟墓坏了，想让你去修葺一下？”

“扯蛋！”

老万气得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斌子你到底咋回事，我爸妈活得好好的，就在我家养着呢，修什么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