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车。又可以打架了，小柔兴奋异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裴姐跟卞扈霞显得有些紧张。桃花姐深低着头，表情凝重。“姐姐，跟他们拼了！反正现在路已经让他们堵死，回去叫人也来不及……”小柔说。桃花姐缓缓站起身，态度坚决地说：“你们都在车上待着，谁都不许下车。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自己去就行。”

“那咋成，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

小柔说，“别人我不管，反正我得跟着你。”

裴姐和卞扈霞也表示要陪桃花姐一道下车。桃花姐扭过头，厉声说：“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你们跟着有用吗？玉玲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再过几天就可以投胎去了，小卞别忘了你的大仇还没报呢。都消停在车上待着！”

说完桃花姐转身下车，步伐坚定地走向那群气势汹汹挡在路当间的鬼们。空气仿佛凝固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在那母女俩面前，竟然跪下了。就听桃花姐说：“毓秀阿姨，您是长辈，这些年我一直敬着您、让着您，今晚在厂西，我不该一时糊涂对您无礼，我甘愿接受您给予的任何处罚……”那个叫毓秀的人轻哼一声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张桃花，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爷爷做的孽你们老张家必须世代偿还，死了也不得超生。来人——！”

左右站出几个长相怪异的男人，恶煞一般。“把她给我捆了，”毓秀命令道，“交给巡夜小吏，抓回幽冥地府下油锅。”

男人中有一人拿出一根红绳，在桃花姐身上缠绕了一圈，打下死结。毓秀冷笑一声说：“你不是厂西地界的头儿吗，孩儿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交给你们了！”

话音一落，激起一片讨伐声浪。“弄死她！”

“不能便宜了她！”

等声音不绝于耳。我很是奇怪，桃花姐已经死了，还怎么个弄死法。众鬼纷纷上前，表忠心的时刻到了，有扯脸抓头发的，有踹胸扇耳光的，对桃花姐无所不用其极，没几下桃花姐就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忍受更多的毒打。车上的小柔再也看不下去了，“哇呀哇呀”跳下了车，哭喊着冲了过去。“别打我姐姐……放开她！”

小柔边说边扑到桃花姐身上，用身体护住她，雨点般的拳脚悉数落在小柔身上。这可如何是好！我心急如焚，又不知该做些什么阻止这悲惨的局面。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人，就是我在家楼头两次遇见的那个老太太，慢悠悠走了过来。她依旧是佝偻着身子，只有一米四五那么高，走起路来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跌倒。来到混乱的现场，她停下喘了几口气，咳嗽了两声。很奇怪，刚才还是一片嘈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毓秀看到那个老太太，赶紧奔过来，鞠躬致敬：“王婆婆，对不起，惊扰了您老人家。”

那老太太也不用正眼看毓秀，慢悠悠说：“这大半夜的，搁这儿杀猪呢？”

毓秀说：“那个死丫头，到现在也不忘勾引我儿子，略施惩戒，略施惩戒而已。”

老太太说：“活着时都不容易，死了以后就少受些罪吧，差不多就行了。”

小柔爬起来，披头散发很是狼狈，跳着脚指着那个老太太嚷道：“臭婆婆，你眼睛瞎呀，没看到她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吗……”还没等小柔说完，就见那个老太“呼”地一下，原本瘦弱不堪的她一下子膨胀了好多倍，变得有六七米高，胳膊腿也随之粗壮了许多。她一把掳过小柔，紧紧攥在手心里，就像我们平常人攥着一只蜻蜓。“小逼孩崽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是不？”

她的声音很是恐怖，“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说完手上用力，疼得小柔“吱哇”一通乱叫。桃花姐双手还被束缚着，听到小柔的哭喊声，连忙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跪在老太太面前：“王婆婆，小柔她年纪小不懂事，还求您老人家开恩，饶过她这一回吧。”

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个箭步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老太太脚下，也跟桃花姐一样，跪在地上求她：“老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您放了小柔吧。”

那老太太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将小柔重重摔在地上，随即又恢复到原来佝偻的模样，俯身盯着我瞧了又瞧，悠悠说道：“咦，咋是你小子啊？……周日没下雨，没出啥事儿吗？”

说完她闭上眼睛，嘴里叨叨咕咕掐指盘算了一番后，睁开眼恍然大悟状：“噢，我明白了，你小子捡了一条命呐。”

说完她冲毓秀说：“都散了吧，大半夜的唱戏呢？命里有的终该有，命中无的别强求，一切随缘吧。”

那毓秀还真听话，二话没说，冲老太太深鞠一躬，然后领着那些个小鬼潮水般退去了。老太太伸手扶起我，盯着我的眼睛说：“孩子，有些事儿你就别跟着参合了，这个周日要是不下雨，还会出事，出大事儿呢，记住了呀……”说完她像是啥事儿都没发生一样，颤巍巍离开。没心思多想老太太话中含义，救人要紧。裴姐跟卞扈霞不知啥时也过来了，她俩帮着将没了知觉的小柔弄上车，然后过来七手八脚地想为桃花姐解开绳索，却干着急没办法，那根红绳铁条一般死死箍在桃花姐双臂上。桃花姐十分虚弱地对我说：“斌子，还得麻烦你，用一下你胸前的雷击木剑。”

哦，宣律和尚给我的那玩意儿还真有用？我有些怀疑，但还是赶紧摘下那只寸把长的东西。“用它划断这根红绳……慢点斌子，你轻一些，从里往外挑。”

桃花姐说。我照做，来到桃花姐身后，将那只小木剑插到绳索里端，然后轻轻向外挑。没有效果，我吸了口气，用足了力气——就见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红绳崩开，桃花姐也同时发出一声惨叫，轰然倒地。我受惊不小，赶紧去查看地上的桃花姐。她皱着眉头紧咬下唇，显得非常痛苦。她的黑衣冒着轻烟，在刚才木剑划过的地方，烧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桃花姐，你没事儿吧？我不知道会伤到你……”我万分忐忑地说。桃花姐慢慢睁开双眼，冲我苦笑一下，说：“斌子，你没有做错什么，谢谢你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也顾不得把车停回处里了，拉上她们四个回7—25，裴姐跟卞扈霞架着小柔，我扶着桃花姐，艰难地爬上二楼。打开房门，那只该死的大耗子在我的脚边“嗖”地一下窜出去，娘了个波一的，又一次把我浑身的汗毛折腾了一遍。现在没心思理会那个败家玩意儿，得赶紧安顿好桃花姐跟小柔。现在不用开灯我也能看清楚屋里的一切。裴姐打来水，为桃花姐清洗创伤。小柔伤势很重，双目紧闭，原本她就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所以我也不知该如何测试和救治她的伤。桃花姐整理好自己，来到小柔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叹着气说：“唉，王婆婆下手也真是狠，把小柔摔得七零八落的，可怜的丫头啊……”我问：“桃花姐，赶紧给小柔治病吧，需要啥药你跟我说，我出去买。”

桃花姐想了片刻对我说：“斌子，你那个朋友胡大头病好了吧，能不能请他过来一趟？”

啊？大头兄弟前阵子差点让小柔祸害死，刚缓过阳来，可不能再那啥了，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所以听了桃花姐的话，我马上回答说：“桃花姐，前两天我去看过大头，他只剩下一口气了，恐怕现在他来不了。”

桃花姐看定我，像是终于下了决心：“斌子，现在只好再麻烦你了，给小柔些阳气。”

“啊？”

我心头一紧，“你是说，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