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开窗，屋里的血腥味散不去，花语城往香炉里加了几勺自己调制的香料，端着那个兽首镂空的香炉在屋里转了几圈，血腥味顿散，恬静舒心的香调萦绕在整个房间里。太后床沿上静静地看着昏睡的苏清，看她额头不停渗出来的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花语城看了一眼摇篮上睡熟的两个小家伙，将手里的香炉放下，对太后道，“放心，小清儿不过是累了，多睡会也是正常。”

他呷了一口茶，茶已经冷了，只觉得索然无味，又吃了一口，想起了那日在殿上看见的场景，趁着苏清还睡着，便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有一件事情，在下想和您商榷，本想着等小清儿醒来再做打算，如今不妨先说了。”

太后的眸色一沉，抽出手，从脚踏上下来。“花公子请讲。”

“我想带苏清离开。”

花语城盯着她的眼睛道。妩媚的秋波里携带着一丝寒霜，久经风浪的太后也看得眼里一震。“苏清是靖歌的王妃，就算是靖歌不在了，她也是哀家的干儿媳，哀家也不能让你带她走。”

这是夜靖歌的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骨肉，她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守着。她这辈子对不起姐姐，更对不起自己的外甥，如今她不能再让外甥的骨肉流离在外。花语城知道她心里所想，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娘怕不是忘记了，当初夜氏身上的毒是谁下的？本座怎么能让苏清母子留在给她主君下毒的人手里？”

太后被人戳住心事，拍案而起，“你给哀家住嘴！”

“怎么？太后被本座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本座可是记得当年皇家答应烟雨庄的事情呢。”

花语城丝毫不在意站在一旁横眉厉目的太后，自顾自地喝着那盏毫无味道的冷茶。“记得，但是苏清母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带走的，这是哀家的底线。”

花语城再一次看向太后，手上环转着翠绿的茶盏，“砰”的一声，僵硬的茶盏变得粉碎。“正巧，本作的底线也是苏清母子。”

两人互不相让，两对凌厉的眼神碰撞，恨不能在空气中打出火花。花语城似乎更有底气，他慢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拍落手上的茶盏碎片。“太后娘娘，本座要是跟小清儿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来，她母亲的死，夜靖歌父母的死，你说她会听你的还是听本座的？”

太后听了花语城的话，就像被抽了灵魂一样，愣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敢！”

“本座有何不敢？”

躺在床上的苏清似乎听见了争吵，缓缓转醒过来，眼睛干涩，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样，空气在胸膛里发出一阵阵响声。听见苏清咳嗽，花语城连忙端了一杯水坐了过来，“醒了？来，喝口水吧。”

花语城一手绕过她的背后，轻轻将她托起来，手臂轻轻一弯，让苏清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将水送到她嘴边。苏清撇开头，目光往床前放着的摇篮床上探。花语城意会到她的意思，身子侧了侧，让她顺利地看见摇篮上的两个孩子。“孩子很好看，都平安，放心吧。”

苏清看见两个安睡的孩子，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瘫软在花语城的身上。“夜靖歌是不是死了。”

苏清平静地问，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若是哭，反倒叫人心里好受些，越是平静，越让人觉得心疼。坐在一旁的太后连忙扑过来，将她揽进怀里，“可怜的孩子，你放心，哀家养着你，护着你，靖歌不在了还有哀家。”

苏清脸上竟没有任何波澜，任由太后抱着，搂着。睡了一阵，她的脑子反到清醒了起来，细细揣摩着自己在殿后看见的画面。地上的那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得看不清长相，只有身上那件玄色的披风还能看得清样子。血肉模糊？血肉模糊！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阵灵光，“夜洵呢？”

“夜洵至今还未寻到尸体。”

太后抚着她的背轻声说。夜洵向来忠诚，就算是拼尽身上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护在夜靖歌身边，为何如今只有副将冯帜将夜靖歌的尸体回来。太后见她不说话，忙低下头来，“孩子？”

“太后，靖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苏清忽然抬头问。太后这才想起夜靖歌临走前给她留了一封信，忙叫人去殿里取了送过来。苏清将信上的火漆刮开，取出里面的信笺。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向死而生。苏清不断回想着那日主持说的话，想从中悟出一点机巧。“太后，我有些乏了，我先睡会，语城你也先出去吧。”

苏清说着将手上的信件放下，又轻轻扣了两下手指，揽了被子躺下。两人见状便出去了，晃不多时，花语城又从后面进来。苏清正在对着铜镜梳头，是他平日里不曾见过的发扣，铜镜里折出花语城风流倜傥的身影，苏清放下了手上的螺黛，转过身来，扶着梳妆台的延边就跪下。“带孩子走。”

花语城被她吓到了，上前要扶她，却被她反抓住了手。“名字我已经想好了，靖衡，静媛。带他们走。”

花语城见苏清眼里坚毅只好点头应允。“那你呢？也随我走吧，我花语城愿意养着你。”

花语城扶她起来做好，将放在一旁的披风拿起，将苏清罩在里面。“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苏清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将桌上放着的两片长命锁分别戴在连个孩子颈上，笑着轻轻吻了一下他们的小手。竹苓已经从旁边柜屉里拿出了一个瓷瓶，递到苏清手上。苏清看了她一眼，略过她眼神里恳求，抽开上面的红绸塞，一饮而尽。“你才刚生产完，有什么事歇几日再说不成吗？”

花语城看着她的装束，还有刚才那只药瓶，猜出了几分她的想法。“来不及了，语城，你等下就带着孩子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苏清又看了孩子一眼，转头对竹苓道，“你去找两个和我体量差不多的宫婢来。”

“不成，你要和我一起走，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云笙姨交代？怎么跟这两个孩子交代？”

苏清将桌上的两个银护腕扣上，“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两人说话间，两个宫婢已经进来了在外头叩首跪着。“你的牵机毒还有吗？给我两个。”

苏清问花语城。“给。”

花语城将手里的玉骨扇调转过来，手指一推，倒出两个细小的丸药，递给苏清。苏清示意竹苓将药喂给两人。不明所以的两人吃了，便觉得身上痛苦，面目狰狞地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