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回去后不久，夜靖歌和宁翊辰也回来了。夜靖歌在那个空座上坐下来，让人拿了一个背靠，慵懒地斜靠着，眼睛往苏清的方向看过来，苏清被他看得脸红，慌忙拿了杯子假装喝水，挡住了他的视线。夜王收回了目光，顾自地倒酒喝，叉了一块炙牛肉拿给了地上的狼。“靖歌，身体不适，就少喝一点酒。”

坐在上首的太后看见夜王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喝住了他，示意身边的嬷嬷拿走他桌上的酒。嬷嬷走近了，看见桌子底下那双发亮的眼睛，吓了一跳，定定神，给夜靖歌换了一壶茶水。夜靖歌任她把酒换走，拍了拍狼头，示意它隐到身后。“靖歌怎么把狼带来了？”

太后有些不满。在场的高门贵胄一听有狼，脸色又变了变。“靖歌身体无碍，劳太后挂心。在战场上濒死的时候，是狼救了靖歌，既是救命之恩，当然是要有福同享，还望太后不要见怪。”

夜靖歌起身向太后行了个礼，狼也跟着站了起来。太后看着他和狼，心里虽然是发毛，但是仍旧和善，“罢了，哀家自知你有分寸，莫让他冲撞着人便是。”

太后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些带着毛的动物了，宫里连御猫都不得养，听说之前有个小公主带了一只御猫去给她请安，这个公主就被剥了敕封，在安化殿抄了半个月的经文。如今太后竟对夜王破了例，看来外面传言太后偏爱老夜王的儿子，是不假的。苏清安静地吃着东西，眼光不时的往夜靖歌的身上瞟，她总觉着夜靖歌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点却又说不上来。他身边站着狼，这样一比，苏清越发的觉得他是一头狼。如今在灯火通亮的大殿里，被暖色的灯光一眷顾，被人称为玉面修罗的夜靖歌倒是有了几分温和。太后像个老妈妈一样，不时旁敲侧击地催婚，之前夜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晚倒是难得的回应。“靖歌，你已尽而立之年，却还未成婚，你让哀家怎么同故去的老夜王交代？”

太后拍着凤椅说到，“哀家要你在今天的这些贵女里挑一个当你的夜王妃，也好全了老夜王的遗愿。”

此言一出，贵女席面一阵骚动，这太后是明摆着要给这位夜王殿下指婚了。谁不知道这位夜王已经接近而立之年却还未娶妻，之前太后也只是嘴上说说，这回竟然动了真格。人人都道这位夜王殿下是个玉面修罗，冷漠得不见人情，但纵然如此，但闺阁小姐哪个不爱慕戎装的飒爽英姿？这放在往常，夜王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沉默不语，这回倒是不一样。夜王微微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扫了一眼贵女席，目光最终落在了苏清的座上，停了几秒便转还回去对太后说，“太后，您觉得靖歌的王妃该怎样？”

太后看他这次没抵触，竟还主动问起来，觉得有戏，便说，“自然是要兰心蕙质，温柔端庄，配得上你这张俊美的面皮和赫赫战功才是。”

听到太后这么说，夜王也忍不住笑了，太后当众这么夸一个人，除了皇后，他夜王便是头一个了。“太后谬赞了，靖歌这张面皮在战场是是会被人调笑的。”

他说话的功夫，地上的狼站了起来，绕过他，看向了贵女席。原本被夜靖歌的笑迷得七荤八素的美人们看见那头目露凶光的狼，吓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往后缩了缩。“靖歌，别胡闹，让狼先回去，你这般是会吓杀这些姑娘小姐们的，到时候看谁嫁给你？”

太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太后，若是连我身边的狼都怕，那靖歌还要她做什么？”

夜王躬了躬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夜王啊，你这哪里是讨老婆，分明就是选将士嘛，哈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皇帝听了，笑着打趣，“罢了罢了，母后也不要太过为难夜王，缘分这事，不好强求，且先看看贵女们的才艺吧，万一有哪家的小姐得幸，入了夜王的眼也说不准呢。”

皇帝替夜王和太后解了围。旁边掌事的大太监得了皇帝的暗示，马上宣了在殿外候着的小姐们。这些世家姑娘不是表演歌舞，就是女红琴技，这样看了几轮，都没有些新的花样，连狼也无趣的趴下了头。苏清实在是觉得无聊，忍不住掩了嘴哈欠。兴许是夜王总往苏清方向看的缘故，太后也注意到了她。太后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笑了笑点点头。“那个穿得素净淡雅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啊，怎么看着眼生？”

太后身边的嬷嬷忽然问道。苏清连忙从座位上起来，朝着太后行了礼，“回太后娘娘，臣女是苏丞相的二女儿，之前因为身体不好，都是长姐参加宫宴。”

“原来苏丞相还有一个女儿，哀家还是头一回知道啊，这礼仪规矩倒是不错，看得出来苏丞相教女有方。”

“臣惶恐，小女苏清之前因为身体缘故一直养在乡下，前些日子才接到了上京，小女不曾见过世面，举止唐突，还望太后和皇上见谅。”

苏丞相赶紧起来解释。“不妨，我倒是觉得这姑娘不错。”

太后摆了摆手，对苏清说，“你可会些什么才艺？”

“臣女鄙陋，未曾学过琴棋书画。”

苏清从座位走出来，在殿里跪下。“不必拘泥于琴棋书画，”五皇子宁翊辰起身说道，“父皇，皇祖母，想必二小姐会有其他的新意，大家次次都看一样的岂不是乏味？”

苏清倒吸了一口冷气，明面上听，还以为宁翊辰是给自己解围的。实际上，这宁翊辰分明就是挖坑。“翊辰说得对，你会些什么呢？”

太后慈祥的问。苏清想了想，向上头回道，“苏清会一点剑术。”

“那便舞一段剑吧，哀家记着，靖歌的剑术也是一流的。”

太后笑着，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座上的夜王。很快便有内侍捧了没有剑锋的木剑上前来，苏清看着他手里的几柄木剑，皱了皱眉。自打习武，苏清用的都是真刀真枪，最看不过的，就是怕伤着用木剑代替的。“可有什么不妥吗？”

太后看她迟迟不动，问道。苏清摇摇头，正准备拿剑，本来坐着不语的夜靖歌突然站起来，拿了把剑走了过去。“舞剑，那还需得真刀真枪才有看头，耍个木剑光有花样没有气势那多无趣。”

夜靖歌对太后说到。“喏，本王新得的这把承影先借你，”夜靖歌把手里的承影剑递了过去，一面对皇帝太后说，“这是靖歌新得宝剑，便借二小姐的手展示了。”

苏清看着剑愣了一会，心下想，“这不是小白的佩剑吗？”

皱了皱眉，看向他。“苏二小姐不必担心，这承影不好把握，若是舞得不好，本王也不会怪罪你，想必太后和圣上也不会问责。”

夜靖歌把剑塞到她手上。苏清应了一声，攥紧了手里的承影剑。承影是狼王的佩剑。狼王说这把剑有邪气，能够窥破人心底的隐秘，从来不让苏清碰它。苏清拿着剑一招一式地舞了起来，打了一个来回，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发苍白。忽然，膝盖弯了一下，正要倒下去，一道玄色的身影闪了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手上的剑，带着她又打了一套剑法，几个来回之后苏清才觉得气息慢慢平稳下来。夜靖歌看她气息平稳了，才抽走了她手里的剑，对太后说，“靖歌觉得苏小姐的剑法带着些柔气，可能是身子弱的缘故，不过招式看着不错，要是指点一二倒是有可赏之处。太后觉着如何？”

苏清回过神，向太后赔了罪。看到这一幕，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和身边的老嬷嬷对视了一眼，微微地颔了颔首。“我看着都挺好的，苏二小姐也不必太过介怀，既然身子不好，就先歇着吧。”

太后笑着，一面让苏清回座，一面对夜靖歌说，“靖歌你不要看什么都像在练兵，姑娘家家的也要拉去练，你乐意，人家苏丞相不一定乐意呢。”

苏丞相赶紧道了声不敢。夜王也是只笑笑，没说什么，坐回了座位。夜王向来不爱笑，连太后都觉得他闷，这次宫宴笑了多回，看来这万年的铁树就要开花了。太后心下极为满意，对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嬷嬷便点点头离开了。苏清回到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努力的回忆刚才的画面，刚才那剑法，分明是小白平日里教她的，为何这夜靖歌也会，甚至在细节之处也做得一丝不差，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一阵发慌，眉头已是皱到一处。想着时，有内侍送了瓜果上来，苏清扫了一眼，都是些常见的果子，还有几个带着点青皮的橘子，伸手拿了一个，剥开了，吃了几瓣，吃不下去了，借口更衣，便退了席面，往偏门走了过去。夜靖歌看见苏清起身走了，放下手上的果子，拍了拍狼的脖子，狼像是领悟了什么，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