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卫林听他话里有话，“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止是指方圆。”

尤成宇没有答话，而是径直走向离他们所站立之地最近的方圆处。他伸手摸了一下外壁，再用手指细细捏合一下，转身看向莫卫林，“生命特征过低，外壁粗糙，触感跟干涸的死灰一样，连黏土的程度都达不到。莫卫林，你这半年来难道除了接触监理会，其余什么也不做吗？”

莫卫林听他责备之意，不由得皱眉，“你让我如何做？你告诉我，要我找来在生命科学领域最出色的研究人员，将方圆拟态为人体，但它的外形却是一个球，材质使用的虽然是造血干细胞，但你又不让用储存干细胞的方法去储存，只能让它暴露在空气中。它没腐烂，能保持这个死气沉沉的状态就已经算不错了。”

“你知道，造血干细胞是什么东西吗？”

尤成宇问道。“当然知道。”

莫卫林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造血干细胞被称为万用细胞，是人体的始祖细胞。它具有自我复制和多向分化潜能的原始细胞，是机体的起源细胞，是形成人体各种组织器官的祖宗细胞。这种事情，我的研究团队早已反复跟我提过，我哪怕没接触过，也能背的滚瓜烂熟了。”

“是啊。”

尤成宇微微颔首，“我们人体是细胞组成的，而我们细胞的来源就是造血干细胞。虽然概括得笼统了点，但大致上没问题。既然作为细胞集合体的我们，能够暴露在空气中，为什么你的方圆不能？”

“你是不是没有常识？”

莫卫林听他竟说得如此轻松，不由得微微愠怒，“人体能够暴露在空气中，是因为我们外表有皮肤这个器官所保护！你试试被捅一刀，把你肠子外露，再让你在肠子外露的情况下继续生存，看看它能保持活力坚持多久？”

“所以为什么你的方圆不能衍生出皮肤这个保护体内细胞活力的外壁出来？”

他伸手一拍方圆死灰一样的外壁，隐约能看见一些黑灰色的细屑从壁上掉落，落在地板上却消失不见，无影无踪。“看这外壁，根本不能说是死气沉沉，而是几近腐烂的程度了，简直白白浪费如此珍贵的造血干细胞。能聚出五个如此巨大的方圆来，就代表你在地下商界的医学资源源头上搞到了不少，干细胞提纯技术非常昂贵，你肯定在此花费了不少。你没有好好珍惜看重方圆的研究，却跑去搞什么监理会从外往内渗透，实在是本末倒置。”

尤成宇的一连串反问和质疑让莫卫林一时哑口无言。他冷冷地盯着尤成宇，“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我能怎么看重？挖掘生命科学中全世界最德高望重、最顶尖的研究人员来组成一个研究团队，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事情，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但是半年来这研究毫无进展，所以我这不是将你请下来，让你告诉我，怎么让方圆衍生出皮肤外壁来么？”

“你是连首先生成皮肤外壁这事都没想明白，就把我叫来了。”

尤成宇毫不客气地直白道，“就跟一傻子，连考哪个科目都没搞清楚，就随便抓个老师来让老师给他讲答案一样。”

“老师既然能够回答问题，那当然不用管那傻子手里拿的是哪个科目的试卷。再说了，不问的傻子比问的傻子还要难缠许多，知道问的傻子至少你能知道他哪里傻，能够对症下药。”

尤成宇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想：这反驳能力，也是绝了。就算理不直也能气壮几分给你看，让听者觉得即便无理也能强辩出三分理来。“……”尤成宇面无表情地戏谑了一句，“你若是以后不当首富了，还是能去高校当个忽悠老师。”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直说正事吧。”

“莫庄被扔进过方圆里没？”

“你半年前不是亲自见我将被打了麻醉针的他送进方圆里去么？”

“每个方圆都彻底融入了他的无意识形态的意识层面了吗？”

尤成宇不理会他的反问，又问道。“从主控面板的数据显示来看，融合度已经达到了90%的程度，你当时说，剩下的10%空白，要由时间推移来填上。”

“所以现在程度到达100%了吗？”

莫卫林看了看他，走至位于最中间的方圆外壁前，伸手触碰了一下后，从方圆内往外延伸出一个投影式的主控画面。上面排列了九宫格方块，没有任何说明，而最顶上则是一行百分比显示。“91%。”

莫卫林读出了上面的数值。“半年，才91%。”

尤成宇的话中带有轻蔑之意，让莫卫林再度皱了眉头，“一般半年应该融合到什么程度？”

“那取决于这个人的思维活跃程度了。”

尤成宇轻声说道，“无意识形态是指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包括了这个人的内里情绪变化、价值观取舍，这种在无意识之下所决定的意识层面，就是无意识形态的意识层面。如果情绪波动低，运用自身价值观看待人与事的思维方式不够多变，都是属于思维活跃度极低的表现。情绪波动低不代表是这个人常年面无表情的意思。如果这个人的情绪一直是单一的，比如常常发怒狂躁，或者常常哀伤抑郁，那么就属于情绪波动低。表面平静的人，不代表心里情绪不多变。而一个常常发怒发狂的人，则大概率可以表述为情绪波动极低，因为他只会用一种单一的情绪来表达内心。在监理会这边的价值认知里，愤怒和抑郁都是情绪波动低的表现，因为这两种是负面因素的情绪，是最直观的表达方式。虽然喜愉也是，但因为它属于积极因素，活跃度本来就会比负面因素的情绪高一点，所以价值比愤怒和抑郁也要高一些。情绪复杂的人，则表明他在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时候，会有多面想法，处理事情的应对方式也多一些，思维活跃度自然更高。而运用自身价值观看待人与事的思维方式不够多变，这点就比情绪影响好解释多了，顾名思义就能知道大概。比如说看事情只知道简单地分个是非黑白对错，武断地对一件事情下一个单一的结论，这种就是自身价值观单调，所以看待人与事的思维方式不够多变。将这两点简而言之，就是动脑子动得不够，导致思维活跃度低。”

莫卫林听他在讽刺，而且是明着讽刺莫庄脑子不够，恼火更甚，“尤成宇，莫庄是不成器，但也不至于是个没有脑子的人。正事归正事，别随意辱骂人。”

“我没有辱骂他。”

尤成宇淡淡瞥他一眼，“护子心切也别那么急。莫庄所面对的环境并不复杂，有一个世界首富的老爸，他不需要学会隐藏情绪，不需要学会面对不同人的嘲讽和打压，所有人都捧着他，他高兴就直接表达，愤怒就直接发火，因为周遭环境的简单化，他的情绪表达方式也变得很单一。他就连难过伤心都会以发火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情绪波动低，这一点你不可否认，我说的是事实。至于价值观取舍也同理，缘由也是同一个，他判断事物和人的思维方式也跟着简单化了。顺着他意思的就是识时务的聪明人，逆着他的就是蠢人，让他高兴的事情就是好事，让他不好过的事情就是坏事。情绪表达和价值观取舍被简化到这种程度了，自然整体的思维活跃度不高。当然，这是细化的说法，如果让一个人普通人来做个总结评价，他给你儿子的评价估计就只有一个词，那便是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