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元甲在家里休养了两天，实在是坐不住了，托朋友给他带来了一根拐杖，拄着出门溜达去了。这两天的时间里，路元甲嘱托搭档赵英奇去偷偷了解一下陈芳庭母女被杀案的调查情况，但是却一无所获。尚义武接手这起案件后，在现场勘查了一番，带走了受害人的尸体，然后便消失不见了。尚义武和他手下的调查组，没有和环州城的任何机构联络，请求协助调查什么的，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走访调查，甚至从3月14日过后，都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仿佛这帮人早已经离开了环州城，仿佛三一四枪杀案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天路元甲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在桥头短暂出现的男人真的是郑如斯，他也在尚义武的调查组里，那么或许他动用自己的超能力的话就能简单地将案件侦破，根本就不需要进行常规的调查。一想到这里，路元甲的好奇心反倒更加被勾了起来，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和郑如斯或是缪千里再见一面，把心中的种种疑惑全都解开。这天的傍晚，路元甲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跨海大桥附近，准备把凶案现场再勘查一遍。虽然是在查案，但是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实则是工作以外的内容，所以他没有去打扰队里的同事们。“怎么样，要不要我扶你下去？”
到了桥头，司机见他一瘸一拐地挪到了青石板路的前头，还好心地问了一句。“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路元甲原本以为，自己休养了两天，屁股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结果刚走出了没多远的距离，臀部的旧伤便又复发，痛得厉害，他卡在青石板路的中间位置，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只能像一只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前方不远处的海滩上，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在海边嬉戏玩闹，对几天前发生在这里的惨剧，仿佛都全然不知。路元甲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步子，一边悄悄观察着眼前的这群人。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那是一个个头瘦小的男人，身上穿着一套不太合体的宽大的西装，他似乎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的，没有同伴，也没有到海边去玩耍，而是低垂着脑袋，像一根木桩似的杵在海滩上，一动不动。小个子男人这种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时不时便有人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小个子却浑不在意，默立良久，才终于动弹了一下，往旁边挪动了一小步，然后便又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不再动弹。又过了好半晌，小个子男人身体晃了一晃，才又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如此反复，小个子男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围绕着海滩上的一小块地方，来回打转。路元甲远远望见了这一幕，却不禁心头一凛：小个子男人来回转悠的那一小块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陈芳庭母女被人枪杀的地方！小个子男人这怪异的举动，瞧着就像是中邪了一般，在渐渐浓重的暮色中，说不出的诡异恐怖。饶是路元甲从事刑警工作多年，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感到一阵脊背发寒。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路元甲终于艰难地穿过了青石板路，来到了海滩上，他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悄悄观察着那个怪异的小个子男人。夜色越来越浓，其他的游客都陆续离开，海滩上只剩下了路元甲和小个子两个人。小个子男人终于不再原地打转了，而是抬起头来，摇摇晃晃地朝大海的方向走去。男人的脚步很慢，但是却十分坚决，不一会儿就走进了浅海区域，海水缓缓漫过了他的脚踝，漫过了他的膝盖，然后漫过了他的腰腹部位。路元甲隐隐感觉到不大对劲，忙支撑着站起来，悄悄跟了过去。海水淹到了男人的胸口，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往前走了，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男人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喂！”
路元甲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跟在后面跳进了海水中。他常年生活在海边，游泳的水平本来不错，只是现在身上有伤，活动不便，不敢进入深水区域，只能在浅滩上焦急地张望。好在小个子男人扑腾了几下，从海水中探出了半个脑袋。看他这个样子，倒不像是在寻短见，只是不知刚才为何中邪了一般要往海里走。“过来，抓住这个！”
路元甲把手中的拐杖伸到了小个子男人的身旁，男人扑腾了几下，终于抓住了拐杖。路元甲忍住臀部的剧痛，拉着小个子男人往回走，终于成功地将他拉回到了岸上。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呛了好几口海水，并肩躺倒在海滩上，大口地咳嗽、喘息。“搞什么呀，你不要命了？”
路元甲缓过气来，忍不住骂了一句。小个子男人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路元甲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他约摸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其貌不扬，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黯淡无光，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从来都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人。而此刻在他那张平庸无奇的脸上，却写满了深入骨髓的悲伤，不断有水珠从他那双无神的小眼睛里滑落，也不知道是残留的海水，还是他的泪水。眼前这一幕，让路元甲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也许这个小个子的男人，真的是在寻短见。“你是警察？”
小个子的嘴里冷不丁蹦出来这么一个问题。路元甲微微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小个子没有回答，而是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小个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神情肃穆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海滩。“如果有人半夜来到这里，在海滩上杀了人，他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怎么……逃出去？”
路元甲愣了一愣，一时间没有太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个男人在和他讨论凶杀案的问题，但是讨论的角度却让他有些迷糊了。这片海滩如此开阔，到处都是路，又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密室。怎么逃出去，这算是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