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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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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个女人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在这条巷子里坐了很久了。从四肢到胸腔的麻木让我明白自己丧失了行动能力,心脏急速地遽动,我不禁想起那从来只在他人眼中流露出的恐慌。

“将死之人啊,从来都是被幸运女神抛弃的遗孤,恐怕只会被死亡顾怜。我们只是目睹了死神挥舞镰刀的时刻,不必太过责怪自己吧。”

迷蒙的意识里响起某人的话,已经快要忘记了,在久远的记忆里,曾经存在过伙伴的证明像是被彻底遗忘了,现在想起,竟还能浮现某人模糊的面容。“但是啊,”那个人这样说道,“我们也是会死的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人背对着我,我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却好像体会到了这话中的苦涩。

“你是一个宠儿。”

老师虽然对待学生很苛刻, 但是却从来不会挖苦我,因为,我没有输过。“没有输过不是很好吗?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如果输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很清楚吧?”

不错,不论是某人还是老师都试图向我证明的事情,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

我想起了很多事,都是近期发生的事。我搬到了新的住所,一个简易装修的单人公寓。在这里,我有自己的冰箱和厨房,可以填饱肚子。我有一张木床和一床棉被,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被子包裹着我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贴紧我的毛孔,给予我短暂的睡眠。然而,大多数的时候,我醒了过来,看着阳光透过的窗户,觉得这房间了无生气。这里没有购置窗帘,但我喜欢它本来的面貌。从房间的任何一个地方看向窗口,得到的都只是那个框架里的内容,那里有光,有色彩,有阴霾,也有黑暗。其实,我并不喜欢黑暗,但在这个框架里的黑暗却是有限的,是可以轻易察觉的,让我失去了警戒的意图。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理想,总是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淋浴声。隔壁的屋主是一名上班族,女性,维持着睡前淋浴的习惯,每天九点四十五分。淋浴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在房间里的我总能听到吹风机的声响。她一定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因为吹头发的声音会持续十多分钟。有的时候,我会站在洗脸池前,听着隔壁的嗡鸣声,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我会盯着面前的镜子,想象这名女性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会感觉自己可以嗅到残留在她发间的香氛。这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女性的气味。我并不十分需要它,可这味道竟令我怀念,怀念来自他人的温暖。人类是一种温血动物,有调节自身体温的能力,但这能力却往往是极为有限的,所以才会产生渴求的欲望,这是本能。我喜欢夏季,在平均气温高达三十五摄氏度的室外,我并不会受到本能的驱使,这反而令我感到舒适。与之相反,这个城市的冬天鲜少受到阳光的青睐,因为气温的下降,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雾,飘散在空气中,不经意吸入了肺部,就会生出令人烦躁的刺痛感。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因为这样的坏天气,他们已经习惯在这个季节汲取外物的温暖,这是这个城市最为危险的季节。

我决定像往常一样去超市购买这个星期的生活用品。走出房间,我锁了门。这层楼的走廊得不到阳光的照射,每一个角落都十分湿冷。站在走廊里,冷气顺着颈项钻进了大衣的缝隙,身上的衬衫并不能够御寒,反而让冷气在衣物与身体制造的有限空间内游走,片刻过后,蠢蠢欲动的焦躁侵占了我感官,我不耐地想,难道真的要下雪了吗?

“孩子,你的钥匙掉了。”

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性,当我转过身来看向她时,她的左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拍了拍我大衣上的褶皱,她亲切地问候道:“今天是这个城市今年来第一个雪天,不要穿得过于单薄了。”

说着,便转身下了楼。我诧异地立在原地,我对她的面容完全没有印象,却认为她浑身散发着令人熟悉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那里却完好无损。

我伸出左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最近的超市步行过去要二十分钟,如果再不加紧步伐,恐怕就要错过午餐的准备时间了。当我以平日的速度步行前往超市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骤然而至的倦意让我一阵晕眩,当我发觉时,自己的手臂竟不可思议地失去了知觉。我不由地想起很多事,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我将手伸入衣袋,本应在那里的东西却消失不见了。我不禁哑然失笑,“该死,偏偏是这样的日子…”我听到从自己喉咙传来的咒骂,却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仿佛灵魂离开了身体。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城市在下雪了。我像一个安静地坐在商店橱窗里的展示人偶,僵硬地目视着这个世界,他永远不能看到这世界的全貌。纯白无瑕、轻盈剔透的雪花一片片散落在我眼前的世界,这个角落慢慢只剩下单一的白色。这些白雪只是片慰,它们飞到我眼前,热烈地亲吻我的脸和身体,最终被我的体温融化。然而,片段互相依附着对方,成片的雪积在了我的身上,积在了我的大衣上,积在了我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不久,它们湮没了圈在这个白色画面里的我。

渐渐地,我的心跳声让这个世界安静得可怕。那个女人却出现在了画面里,眼前的她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味飘散到空气中,刺激着我,不禁撼动了白色的世界。一支打火机被举到了我面前,在跳跃的蓝色火光中,她看着我的脸,吐出已经点燃的烟,问道:“要烟吗,小子?”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忘不了这个女人,她的出现是能让世界分崩离析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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