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剑，前朝开国皇帝江慕之的佩剑，江慕之年轻时曾任淩洲刺史，江中有恶蛟为害一方，慕之为民除害，于蛟腹中得一宝剑，上有铭文“江开万仞，服之者昌”，后江氏自立，取国号为“梁”，将万仞剑尊为天子剑，同皇位共传，却未想三世而亡，越代梁后，此剑不知所踪。不知怎的，竟为襄王所得。多好的名头，召天下英豪共赏宝剑，品剑赏剑，以剑论道。不过，在这柄天子剑里品出的就不知是剑道还是野心了。梁以斩蛟得万仞彪炳正道，越制四象令昭示天意，循环往复，都是同一家道理。朝野上下，谁都知道如今这位襄王殿下是想借着这些武林剑客们的口，说一个天命所归。徐诚提着药走在街上，心中盘算着七日后的品剑会，灵山掌门与那位铁剑长老有秘密约定，他没有过问，该他去做的自然会有人告知。但品剑会能让灵山参加却是对山门百利无害的，作为掌门认定的接班人，他必须要有好的表现，就算压不下逍遥门的风头，也必须让人瞧见灵山派的价值。灵山一脉独传，势单力薄，有朝中的靠山，再细的牵连都好过江湖上的无根浮萍。若是顺利，他还能带着师弟回灵山好好过个年，至于那个救下的姑娘，伤得不重，等人醒了送回家便是……前面忽然嘈杂起来，隐约有铁甲碰撞声，行人纷纷退避，一列黑甲押着几名身着轻装的人走来，徐诚认得，那是青龙麾下的黑甲卫，待队伍走近，他才看清被押着的几个人，被押在最前边的人双手被缚，腰间木牌上朱雀火红摇动。竟然是朱雀卫吗？队伍的最后，还有两位老人和一个年轻人，皆是平常百姓打扮，看起来似乎是一家人，和前面几名朱雀卫还算轻松的样子比起来，他们脸上只看得出苍白的恐惧。“唉，柳伯家怎么跟禁军扯上关系了？”

“不知道哇，突然就来抓人了，说什么剑啊门啊啥的。”

“瞎说，城里兵器早就被禁了，哪来的剑？”

“哎哎，我挤过去看见了，那家人隔壁关了个人儿，闭着眼呢，不知道死没死。”

身边议论纷纷，但没及得徐诚问，就都散了个干净，各做各的事去了。……中护军府内。段昭懒洋洋地伏在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听来人将井宿卫如何被青龙押走的情况说完，便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传信的人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就退下了。段昭撑起身子，狭长的眼扫向一旁默默喝着茶的魏行，轻笑道：“青龙比咱们动作快，信儿还没报呢，人就抓了。”

青年端坐在那里，看不出情绪：“鱼应该已经咬饵了，今夜子云定当将朱雀令双手奉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子云啊子云，这几步走下来，我两支队伍都送出去了。不过还好，从萧祯手里捞人不难，就是和他打交道真的是让人头疼。”

终于抓到了他的把柄，不借题发挥就不是萧祯了，段昭嘟囔了两句，想了想有些烦，索性扔到了一边。“只一件，薛晋的事，万不能让人知道，邻近的那户人家怎么处理，你想清楚了吗？”

人已经转移到了别处，李桓肯定吐不出什么，普通百姓就不一定了，他可不想空亏一篑。魏行道：“那要看大人救人的速度，原也不是大事，朱雀案卷上寻一个符合标准的嫌疑者，若是没有，便推到白虎头上。京中禁军不认得江湖人士也正常，是他们私闯民宅，李桓最多治一个私拿财物的罪名。”

香炉上的烟用最无力的笔调勾出了柔软的美人腰肢，像极了望香楼中的漫漫红帐，阎君曾言，于此中谈这些原是罪孽，可惜他们皆是罪孽深重。魏行缓缓的吐了口气，道：“那户人家等救出来后，我亲手解决。”

“你可真是狠心啊，啧啧，利用完就扔。”

段昭瞧着他，勾唇笑道，“也就是本公子宠你，乐得跟你布局。”

待一切都安静下来，猎物才会出洞。段昭要的是朱雀令，而他要的是来人。魏行从灶台旁凿开的洞中将木盒取出，黑夜下，静静躺在盒中的朱雀令流淌着暗红色的微光。说话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带着愉悦，充斥着这间低矮的房屋：“想要吗？”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用毒蛇一样的目光盯着青年，鲜血从额间被割开的皮肉中滴下，覆盖了他左眉处原有的疤痕，两道弦月似的弯刀交叠在他的喉头，弯刀的主人是一名老妪，身形矮小佝偻，双脚踏在男人肩上，弓着本就驼着的背，姿态滑稽如街头杂耍。他跪在地上，那个看起来可以随意提起扔开的小老太婆压的他半分都动弹不得。“可惜只是个小喽啰。”

魏行继续道，这个人按原本的计划还有些用处，不过现在他已基本可以确定幕后者的身份，就只能当做礼物送给需要的人了。魏行朝老妪行了一礼，恭声道：“多谢前辈，此人就劳烦前辈带回给殿下了。”

那老妪咯咯笑了两声，松垮干枯的嘴唇发出的声音竟似二八少女般清脆动人：“公子客气了，上次给您的东西可还满意？”

她说的是玉簪，魏行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想起木清溪跪在地上，捧着玉簪不停流泪的模样，心中有些难过。“那就好，品剑会后，还请公子别忘了约定。”

“是。”

老妪从怀中掏出一根黑绳，跳到地上，三下两下将刀下人捆了个结实，嘿嘿笑了两声就要牵着他回去交差。“前辈，”魏行突然叫住了她，“殿下会对木清溪不利吗？”

老人停住蹦跳着朝外行进的步伐，转了转黄浊的眼球，道：“殿下疼她还来不及呢，嘿嘿嘿，就是想叙叙旧而已。”

跟一个失去过记忆的人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