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京城东苍墨坊。大雪初停，柳伯慢悠悠地拿着扫帚打算将院中先扫出条路，“今年好大雪啊。”

墙角堆着的积雪该没有化多少，便又下了一场，压得院子里的枣树都断了枝子。“老婆子，咱家的猫呢？”

柳伯向屋中喊道，他的小乖乖啊，这大雪天的也不在屋里呆着，外边也看不到影子，可别冻坏了。“又窜到隔壁去了呗，整天记挂着你那宝贝疙瘩。”

柳婶回道，拿着篮子推开了屋门，“咱儿子可今天回来，我去街上买点好的，你把家里收拾干净点。”

咚咚两声，外面有人敲门，柳婶瞬间欣喜起来：“哎呦，来得可真快，竹儿啊！”

也顾不得地滑，小跑着就要去开门。“这大雪天的，路上得多难走啊，这孩子也太急了。”

柳伯绷着脸摇摇头，却也巴巴的往门外瞧，长年驼着的背都挺直了几分。柳婶拉开门栓，还没来得及叫儿子的名字，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清秀水灵，正笑嘻嘻的看着她，柳婶本来极热切的心仿佛被冷水一浇，失望地问道：“小哥儿，什么事啊。”

那少年伸手去解腰间的木牌，右手还有些红肿，柳婶心中一软，怕不是冻得，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苦命孩子。木清溪将木牌递到了柳婶面前，朱砂染就的朱雀图纹火红欲燃，她笑道：“朱雀卫，执行公务。”

嗯，这动作，这语气，木清溪觉得自己演得非常到位，心中暗爽。柳婶呆愣在原地，双膝一软，便要倒下去，被木清溪一把拉住。“官，官爷，我们都是正经人家，我，”柳婶语无伦次道，平日里都有专门的吏员管巷里坊间，这可是禁军，不是严重的事怎么会找到她这种平头老百姓这里，难道是她的竹儿犯了什么罪。柳伯见她被一个少年在门前拉住，心中生疑，也放下扫帚走了过来。“老婆子，外面是谁啊？”

柳婶一脸煞白的转头看向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木清溪心想自己是不是把老人家给吓到了，连忙解释：“大娘你别误会，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请您帮个忙。”

另一边，魏行在柳家隔壁的人家内屋中，恭恭敬敬向坐在灶边生火的人行了一礼：“薛大人。”

老人没有理他，兀自拢着地上的干柴投入火中，他不过六十多岁，却已经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削瘦得不成样子，缩在小小的木凳上，身形佝偻，仿佛没多久就要住进他早已备好的棺材中。柴木在火中噼里啪啦地爆开，沉闷的让人窒息，老人缓缓地开口，声音虚浮含混：“我这里没有什么薛大人，你找错人了。”

“水麟阁上，杏花之对，在下曾有幸见过大人。”

青年垂首低目，光线极暗的屋中像是沉了一层浮灰，白玉蒙尘。薛晋抬头，仔细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浑浊的眼微微睁大：“是你？”

也只是一瞬的惊讶，他又转向了自己的火灶，如木雕一般，“活着也好，还能记得死了的人。”

他身后的柜上，摆了五个无字牌位同一支折断的“斩”字令，香已燃到尽头，魏行从一旁取了三根，跪地拜了几拜，恭敬地将香插进了香炉中。薛晋任由魏行做这些事，并不发一言，人会在一夕苍老，他是在亲手将密谋反叛襄王的人送上斩台后生得这满头白发，生生握断了手中的斩令又怎样，旁人视死如归，唯他埋名苟活。魏行起身道：“大人为何辞官后不回故土，反而要留在亘京，只是为了在这里设位祭奠这几位为国殉身的同僚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去什么地方与你何干？”

薛晋冷声道，眸中寒光一闪而过，“魏云，你现在又归在谁的手下，来这里又想做什么？”

青年笑道：“魏云已经不在了，在下是黄泉判官魏行魏子云，今日前来是想要大人手中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朱雀令。”

薛晋道：“朱雀令早已交付给段昭，阁下怕不是找错了地方。”

一根柴棍失手落到了地上，魏行俯身捡起，扔进火中，低声道：“大人亲口对孟令使说的话，都忘了不成？”

薛晋气息一凛，跃身而起，拳极快的袭向魏行，被青年移身避开，反手化爪，堪堪抓碎了魏行的衣袖，薛晋拳风迅猛，却因为悲痛过度，伤病侵体，内力外刚实虚，魏行只是躲避，没有出手的打算。“我无意与您交手，大人筋脉俱损，血气不周，擅动内力恐怕是有损寿数。”

魏行步子一转，立在灶台上，擒住了薛晋打来的拳，若是这位朱雀令使全盛时或许可以一战，不过现在已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他叹道，“薛大人是打算把朱雀令带进棺材里吗？”

魏行笑得无害，薛晋面色铁青，怒道：“孟铮竟然和黄泉勾结，没想到我还是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