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进屋时，房中漆黑一片，木清溪已经睡倒在床上，床中间被帘帐隔开，少女很自觉的翻滚到了里侧，将自己裹成一团。烛火颤动而起，燃作小小的一豆。“小溪？”

他轻轻唤了一声，无人回应。虽说帘帐很厚，其他乐伎也都是两人一室，但魏行一想到自己旁边要睡个姑娘（虽说睡着跟死了一样）便觉得甚为不妥。所以当夜阑到时，就看到青年在非常努力地将屋中为数不多的书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中间，宛如修起了一道墙。好在木清溪睡觉很安静，没有让魏行的努力白费。少年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便轻轻敲了一下窗，打断了魏行的筑墙大业。“夜阑？”

他似乎没有料到夜阑的到来，低呼出声，立刻掠到窗前将少年放了进来，“你怎么来了？”

今夜风静云起，魏行将手中灯火拂灭，两人相对黑暗，夜阑低声道：“来看看情况如何。”

魏行知是阎君的意思，笑道：“看过了？回去复命吧。”

夜阑没动，青年也没有想留他的意思，又催了一遍：“回去吧，别让人瞧见。”

“我有些事找你。”

夜阑冷冷的开口道。“不听。”

魏行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衫脱下挂好，“在下要休息了。”

“啧，你说我如果将魏判是怎么在忘香楼中一曲惊人，选进段府的事告诉谢如故会怎么样？行云。”

少年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魏行面上一僵，怎么样？那他就永远都不用回去了，谢如故今天知道，明天就能让魏行这个名字在忘香楼挂牌，后天就能把黄泉的判官因什么不可说的原因沦落风尘被迫卖艺的谣言传遍整个江湖，至于最后谣言会变成什么样……已经不用想了，他不要面子的吗？“讲。”

魏行暂时还没有想更名换姓的打算。夜阑身形一动，便到了魏行身后，手中剑光微动却不见剑身，轻铮若玉碎，刃尖抵在青年后心，仿佛须臾间便会穿身而过。铁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魏行手中，又被收起，他低声笑起来：“宵练可不是用来杀人的。”

留余之风，终归下品。无法取人性命，却还要以光以影来昭示自己利刃的身份。青年松散挽着的发此刻垂下一缕，流墨一般滑过少年执剑的手，桃花于冬夜中冻结碎裂，寒意蔓延。“不要试图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魏判以为自己又高明多少？”

夜阑冷哼道，“你不过是黄泉的一个杀手，好自为之。”

魏行从容一笑：“不知道子云做了什么？”

声音如春风和煦，“阎君不过是信不过我，小夜你也不想想，我若是真的做出什么错事，今天来的还会是你吗？”

警告罢了。剑响归鞘，夜阑轻叹一声，在青年的背上用指尖写划了几下，说道：“蛇已出洞，多加小心。”

夜游之神西行而去，魏行还立在原地，待一切归寂后，床上的呼吸声开始显得无比明晰，青年低声笑道：“小溪听了多少？”

少女抓着被子的手猛地收紧，迟疑了一会儿，慢慢转了个身，隔着帘帐，她完全无法看到魏行，那人温和清澈的声音在黑暗中蒙了一层雾气，变得暧昧不明。她都快忘了，这人是与死亡打交道的，青天白日之下掩藏的再好，在夜影中也会不自觉地泄出，全是真的也全是假的。木清溪喃喃道：“醒了一会了，没敢动。”

她对刀剑声十分敏感，只需轻微的一响就足以从梦中惊醒。木清溪试探的问道，“刚刚夜阑说的蛇是什么？”

魏行曾说要与她合作，但毕竟受制于人，她总要清楚自己对青年究竟能坦诚到什么程度。“自然是觊觎朱雀令的蛇，小溪你会什么乐器吗？”

魏行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木清溪一愣，不好意思道：“吹口哨可以吗？”

“……”悉悉率率的声音响起，青年躺在了另一侧床上，似是有些无语，“恐怕不行。”

“那我还会吹树叶，可以吹出调来的。”

真是没用啊，净学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木清溪在心里小小的鄙弃了一下自己，“如果真的特别需要的话，我可以学。”

魏行犹豫了一下，叹道：“不必，树叶就可以了。”

有依凭的话，被伤到的几率就要小一些，“这几天要辛苦一下，能不能斩蛇七寸就要看木姑娘的了。”

“叫小溪，别漏了馅。”

木清溪撇撇嘴，头一歪撞上了魏行放在两人中间的书，“什么东西！”

“嘘，男女有别，在下也是为了姑娘的清白之名。”

魏行说的义正言辞。木清溪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这种事如果说出去，谁还会在乎你堆的这点书？不过也好，她心里也能接受的坦然点。少女翻身面墙，正飘飘然在赴周公之约的路上，就被魏行拽了回来：“还有一事，如果你独自一个人出门的话，一定不能到没人的地方去。”

“知道啦。”

木清溪迷迷糊糊地应着，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