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望族”的宝座，族中才俊辈出，仕宦显达。而今，又出了位年少登高位的朱雀掌令使，此辈段氏五位本家子弟，已有四位入朝为官，更不要说众多的旁支。数十年前，便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曾感叹：观朝中段氏子弟，真可谓满目琳琅。到如今依旧是风头无二。再说这位段昭，据传这位四公子生性风流，不拘俗礼，被襄王召见时斜卧于席，谈到尽兴处便要喝酒，最后醉醺醺地被人扶出，官帽掉在地上，侍从要替他捡起，他却一脚将帽子踢开，说“这是什么无用之物。”

如此之人，为守礼恪法的大臣们所不齿，偏偏襄王还喜欢的不得了，两个月就把人扔到朱雀卫统领的位子上，说什么“长夷之才，孤深爱之。”

“这大概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吧。”

木清溪听谢如故介绍完她即将要去伺候的“主子”，吐了吐舌头。“这人不寻常的地方还挺多的，小清溪你去了就知道啦。”

谢如故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木清溪碗里，“多吃点，明天一早就要上路了。”

上路……魏行将手中的碗放下，无奈道：“注意措辞。”

“哦对，还有你，想好怎么进去了吗？”

谢如故仿佛是后知后觉地想起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顺手将魏行面前的菜端到了木清溪面前，对少女道，“瞧你瘦的，这个好吃，尝尝。”

“……”您两位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范静姝这几天一直有意没意地避开她，但是据魏行透露，吃饭不来绝对是因为范静姝不想见到谢如故，否则一言不合就开打，这地方就没法要了。范静姝的武功如何木清溪不清楚，但是谢如故的拆家能力的确一流……她问过魏行：“是她们两个关系不好吗？”

“也没什么仇，就是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打着打着就习惯了，面对热情为她夹菜的谢如故，木清溪默默低下头开始扒饭。惹不起，这几个人真的也就魏行正常一点，她开始庆幸自己找了个靠谱的合作者。至于那位白虎令使，这几天倒是一直没见到，但是跟谢如故关系密切的人，她怀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谢如故这几天变本加厉，前天竟然还抱着被子要跟她一起睡，当木清溪看到自己床上香肩半露的美人时，吓得二话不说冲出门外寻找魏行的援救。要不是谢如故的手艺是真的好，好到木清溪一到饭点就会有一种想要热泪盈眶的冲动，她真的，她才不会屈服于谢如故的淫威之下……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和谢如故一起睡，结果人家抄起被子就回屋了……回屋了……到底是谁死皮赖脸非要睡在一起的？！算了，反正她马上就要脱离魔爪了。“魏哥哥，我扮成仆僮还比较合适，你怎么办？”

木清溪也有些好奇，魏行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料。魏行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更时分，木清溪就被人从睡梦中拉了起来，睡眼惺忪地被塞进了一套衣服，只听见谢如故催促道：“快点，把衣服换了。”

她迷迷糊糊地解衣，换到一半终于醒了盹，看着坐在一旁磕着瓜子看她换衣服的谢如故，面上一红，想到这半夜时分大家都还在睡觉，便扯过衣袍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小声地赶道：“流氓，还不快出去。”

“时间紧迫，”谢如故不慌不忙地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再说了，该看的都看完了，你现在害羞有什么用。”

少女红着脸将穿了一半的衣服套好，由着谢如故帮她梳上头发，女子拉着她打量了一圈，笑道：“别说，小清溪你这个样子可真是俊俏。”

段家的贴身仆人穿的都是水绿短袍，青绿的颜色衬得少女灵动活泼，黑眸澄亮，活脱脱一个利落俊俏的少年郎，“记好了，你到时要自称小西，东南西北的西。”

“哎呀，知道了。”

谢如故拉着她便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念叨，“这几天嘱咐的都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绝对忘不了！”

一天重复十遍，搞得她梦里都是谢如故说话的样子，“对了，魏行呢？”

“他说不与你一路。”

两人穿梭在街巷之间，宵禁未解，仍有巡逻的禁军。木清溪躲在巷子间，听谢如故小声地说道：“瞧见这些人腰间牌上的图纹了吗？我们已经进了朱雀卫的辖治区了。”

她点点头，借着士兵手中的灯笼的亮光，能看见印着赤红色的朱雀图案的木牌。二十人一伍，除了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响动。他们是为了明处的治安，至于暗处，白虎的爪牙隐藏在亘京城内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非我族类，必噬之。木清溪看到高处窗中有人给谢如故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似乎在为两人引路，谢如故点点头，便带着她向一个方向走去。长街上，敲更人刚刚敲过四更，两人在一个拐角处藏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有人影闪了出来，那人似乎有些佝偻，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直到走到木清溪跟前，她才看清。那是一个少年，同她穿着相同的衣服，再细看下，木清溪才惊觉——那张脸竟同她生得有八分相像。看到木清溪惊讶的表情，那个将少年带过来的人摇了摇头，伸手撕开了少年的面皮，露出了原本只是稍有相似的面容。“别害怕，不过是张人皮面具。”

谢如故说道，“他这副样子周围人已经适应，你再进去样貌上便不会太惹人怀疑。”

至于其他的就要看木清溪自己了。那少年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熟，不时还抽一下鼻子，想着这个人曾经顶着一张同她极为相似的脸，木清溪有些厌恶，黄泉怕是从决定找她的那刻起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事了。“他这个样子过了多久。”

少女声音带着些不悦，在空旷的冬夜里被放大。来者终于开口了，声音浑厚，似乎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个月而已，徐徐改之，一直到现在这个程度。”

挑一个面骨相似之人每日修容，同处的人基本不会注意到那一星半点的改变，天长日久便能将一个人的样貌更改成想要的样子，而不惹人怀疑。人为财死，少年自己愿意为了钱财做这样的事情，这样你情我愿的生意，何乐而不为呢？老人看着木清溪，冷笑一声，道：“走吧小姑娘，我带你过去。”

移花接木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花枝如何，他不过是接木者。女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去吧，别担心。”

木清溪点点头，跟着老者逐渐消失在巷子深处。谢如故看着两人离开，冷冷地瞧了地上人一眼，那少年还未从迷药给予的梦中醒来，就被银鞭卷断了颈骨。“这样才算是死无对证。”

无亲无故之人，只要连自己都消失掉，剩下的那个便是说真即真的了，这世上只会有一个小西。谢如故将瓷瓶中的药洒在少年身上，粘稠的液体泛起白烟，那摊皮肉骨骼一点点腐烂变黑，最终化作了水样。渗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