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动作一顿，连忙转身去看，华忠志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张了下嘴，迟疑一阵，“华老。”
以往这时，华忠志可能会随意地摆摆手，笑着拍她肩膀。但今天，他只是看了江淮一眼，略微点头，然后盯着还在地上的孟芜，表情严肃，一步一步靠近。鞋底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来莫名的压迫感。孟芜抬起头和华忠志对视，低声打了声招呼，“师父”，汗湿的头发软趴趴地黏在头上，显得气势都弱了几分。两人现在的画面，莫名地像当年孟芜和邱盈的对峙。但孟芜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在华忠志的注视下继续努力站起来。江淮不忍心看孟芜艰难的样子，忍不住想要伸手，华忠志不经意间清了下嗓子，江淮的动作停下了，偷看着他的脸色，还是没再动作。孟芜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意志力，还是站起来了，只是腿上无力，全身都莫名其妙地没力气，手在身后撑住椅子，才勉强站稳。这症状是从来没有过的——当然，她也从来没有过听这么多次音频才能清醒的时候。华忠志的目光从孟芜的脸上，移动到椅子上放着的手机上。屏幕朝上，被设置过不熄灭的屏幕亮着，可以清晰地看到是一个录音音频的播放界面。华忠志眼神一沉，抬起手——倒不是去拿手机，只是平摊在空中，“手机。”
孟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椅子，瞬间瞳孔骤缩——以往她会时刻保持手机屏幕朝下，可以最大限度地确保信息安全。华忠志的手还在半空中，孟芜抿了下嘴唇，捞起手机递了过去，中途指甲轻轻蹭过侧面的按钮，锁屏。华忠志瞥着孟芜的小动作，抬头看她一眼，“打开。”
孟芜收回到一半的手顿了一下，指尖轻颤，还是收回身后，没有动作。华忠志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再看看孟芜，把手机往江淮面前一递，“小江，锁屏密码解开。”
江淮接过手机，连接到一旁的电脑上，向孟芜投去复杂的目光，混杂着无奈和同情。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几秒之后，江淮把手机还给华忠志。音量开到最大，音频从头播放。孟芜侧开脑袋，盯着地面上两块瓷砖的接缝。手机里清晰地传出周忆衡的声音，语气温和但充满力量，是一段危机干预的引导音频。音频播放了半分钟，华忠志便按下了暂停的按钮，叹了口气。孟芜从跟着他开始，偶尔受到刺激情绪波动比较大，就会自己拿着手机听什么，他也没过问，后来有一次，因为手机没电，孟芜行为过激差点出事，他便要求孟芜自己想办法解决——总之不能依赖音频。后来这么多年倒也没见孟芜这样做过，他也放下心来。没想到今天刚到刑科所，就看见孟芜状态不对劲，竟又开始听手机，时间还不短。他把手机还给孟芜，“什么时候又开始的？”
孟芜接过手机塞进口袋里，垂下眼眸，“十八岁生日之后。”
华忠志想到最近查到的一些东西，眼神复杂。他看着江淮，“小江，她让你帮忙查什么？”
江淮拿出之前孟芜给她的耳钉和芯片，得到的信息材料也一并交出来。华忠志瞟了一眼耳钉，“监视器？”
江淮点点头，华忠志看着记录时间不短的数据，瞪了一眼孟芜。他继续看着芯片里的内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来，眼神里闪过坚定的光，“孟芜。”
华忠志不顾孟芜似乎还有些无力，直截了当，“跟我去查一个案子。”
孟芜有些疑惑——多棘手的案子值得她师父亲自出手？不过她自然是立刻答应，然后就看见华忠志直接转身往外走。这么着急？孟芜拖着还明显乏力的身躯跟上，坐上了车。目的地是郊区一个医院，孟芜刚一进去就感到一阵怪异。没有分诊台，没有挂号处、收费处，一楼就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一个人都没有。孟芜跟着华忠志进了电梯，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楼层分布图，她看着华忠志熟悉地按了“3”楼。走出电梯，打开一道厚重的铁门，孟芜突然听到一阵阵挣扎和嚎叫的声音。每个人都是独立病房，走廊里可以透过玻璃检查他们的情况。病人大多是年轻的男女生，现在都躺在病床上，手脚被束缚带困住，却仍在挣扎着。孟芜挑了下眉毛，“精神问题？”
华忠志看着尽头房间里的那个女患者，“没检查出任何精神疾病。但——有自杀倾向，严重的暴力倾向。”
孟芜眼神晦暗，又跟着华忠志去了7楼的病房。这一层的病人显然安静许多，大多坐在床上或窗边，沉默着。但孟芜莫名感到心里不舒服，他们眼神空洞，就像是行尸走肉的躯壳。华忠志介绍道，“突然记忆受损，失去部分几年的记忆，或者全部记忆。检查结果没有任何我问题。”
孟芜跟着他走了好几层，有明明身体机能正常却一直昏迷的老人，有机器人一般动作僵硬但有问必答的儿童，有力大无穷但暴力倾向的年轻男子，有各种各样奇怪症状却偏偏检查不出的病人。最后，两人走进电梯，孟芜一头雾水地提问，“师父，这里和您说的那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受害人？”
说着她自己都有些浑身发冷，若是这么多受害人，大多有精神异常，那这次的案子程度想必非常恶劣，面对的可能是反社会组织。电梯门缓缓关闭，没有人按下楼层按钮。华忠志叹了口气，“不止。”
孟芜没太明白，“什么？”
华忠志的手伸向“1”楼，似乎有些迟疑，“不止这些——他们只是受害人中的一小部分。”
孟芜睁大了眼睛。华忠志又叹了口气，却像是下定了决心，手指移动，按下了最高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