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芜后退半步，抬手捂住胸口，大拇指轻轻推按膻中穴。片刻之后，她把三根手指搭在手腕上，大拇指紧贴着食指找到内关穴，再松开食指托住外关穴，缓缓按揉。同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整个院落，双腿分开，重心略微降低。季元抬腿迈进院子，一步步向孟芜走去。他离孟芜越来越近，手上的水晶珠串却发热起来，像是要灼伤人。在珠串骤然变烫的一瞬间，季元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脸色依然正常，背在身后的双手快速地褪下手链塞进口袋，露出已经发红的皮肤。屋子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声响，然后门上映出一道身影。门嘎吱一声响了，然后缓缓打开。孟芜条件反射地去摸右手腕上的手表。季元的右腿后撤一步，抬手紧盯着门口。门开了。一位老奶奶站在那。她一头雪白的长发，用一支浅木色的素簪盘在脑后，看着像是自己随手盘的发，还有几缕头发飘逸地垂着或是翘起来。再看那张脸，眼神清明坚定，如果不是脸上的皱纹和有点松垮的皮肤，完全看不出年龄。即使年纪不小，但完全没有驼背或是步履艰难。她就那样站在门前，和她身后那间房子一样，苍老但坚挺地立在那里。孟芜收回搭在手表按钮上的手，季元也从防备姿态恢复正常。季元微微弯腰行礼，“老夫人您好，晚辈在青定古镇内游玩，受内心指引误入此地，无意打扰，还请见谅。”

孟芜也装模作样地打了招呼，眼神仍止不住地打量着老人和院子。老奶奶慈祥地笑着，“无碍。进来坐会儿吧。”

孟芜试探着迈过印记，这次却是毫无感觉，仿佛刚才的心悸只是幻觉。季元隔着口袋的布料摸了摸，完全感受不到珠串的温度。她从桌子下面拖出三个小凳子，排着摆在树荫下。季元礼貌道谢后站在一旁，等老奶奶在中间坐下后，才在人右侧入座。老奶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孩子。”

她看孟芜对院子里的布置很好奇，“随便看吧。”

孟芜满院子跑，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很快她也回到树下，坐在老奶奶身边，“桌上供奉的是？”

老奶奶也不回答，只是微笑，“你若是懂，自然便认识了；若是不懂，我何必像推销一样介绍自己的信仰。”

孟芜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也不再提，顺着转了话题，“架子上面晒的是鼠尾草吗？”

老奶奶笑着点头，“是啊，鼠尾草用量大，总要提前准备着。”

孟芜聊起架子上的其他草药，偶尔有不认识的，老奶奶便给她介绍。聊完这些，孟芜正暗自思考着老奶奶偶尔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总让人觉得怪怪的。气氛沉默下来，季元开口问道，“老夫人贵姓？”

老奶奶却稍微收了点笑意，“我没有姓氏。”

孟芜一脸错愕地看她，“那怎么称呼呢？”

老奶奶把掉落在孟芜头顶的树叶拂开，“我也没有名字。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季元不解，孟芜从善如流，“既然在青定古镇里相遇，我可以叫你青定奶奶吗？”

老奶奶的表情有一瞬变得有点怪，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可以啊。”

孟芜捕捉到表情的变化，“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吗？那我换一个？”

她只是笑着，“没事，只是想起了些旧事罢了。青定奶奶，很好听，还从来没人这样叫我呢。”

孟芜不再纠结，问起院中的红色印记，青定奶奶笑起来，眼中却闪过锋芒，“独居在此，总要有点自保的手段罢了。”

季元看着屋子，似乎只能供一个人居住，再听她的话，忍不住发问，“青定奶奶，您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青定奶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啊，我至今未嫁，无儿无女。就我一个人住在这，已经好多年了吧。”

季元的脸上似乎有点迷茫，“这里与世隔绝，也无人相伴。不会感到孤独吗？”

她把散下的头发拢到簪子后面，抬手虚指着院落，“为什么会孤独？这院子里有我的信仰，有我的生活。只有找不到自己的生活意义的人，才会把人生寄托在旁人身上，因旁人的有无而感到孤独。”

青定奶奶看着季元，“我平时还是要定期出去采买的，算不得与世隔绝。何况经常有年轻人——和你们一样，偶然进入此地，陪我聊上几句。”

她笑着，“难道只有伴侣和儿女才叫有人相伴吗？”

季元附和。几人又聊了一阵，唯独问到为什么选择居住在这里时，青定奶奶只是笑笑，却不回答。青定奶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孟芜便主动提出要离开。她拦着两人，独自进屋待了半天，才拿着两个缝的歪歪扭扭的小黑布囊出来，说要送给两人。“放在枕头下面或者随身携带都可以，不要打开。”

孟芜不假思索地接过，两指轻轻一捻，只感受到干草药清脆的手感，才放心地收下。季元则是感谢几番便接过，直接放进了口袋里。临走之前，青定奶奶看着季元，声音中带着神秘，“你与你，本都是你。”

季元一时不解，青定奶奶也不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她又拉着孟芜，却只看着院子角落里刚发芽的植物，“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

孟芜细想这句诗，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从未介绍过名字，那这“芜”字，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她眼神晦暗不明。青定奶奶松开她，转身往屋子里走，像是自言自语道，“冬去春来，春来草绿。只是草的命运罢了。”

懂了。有意为之。孟芜，只是庭中的杂草罢了。无论是春续还是风来，这草只能是绿，别无选择。明白了青定奶奶给自己的话，孟芜便凑到季元身旁，状似好奇。但季元却没什么反应，只说是还没想通，但脸色有些怪异。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行走，孟芜不似之前的紧张，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在古老的围墙或是树枝之间，孟芜发现了至少七个印记。回到古镇，很多小店开门了，屋里已经有不少客人。两人刚坐在一家烧烤店靠窗的座位上，正要点单，孟芜的手机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