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的喘着气，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懵懂无知渴望着呼吸，渴望着哭喊。可是他并不渴望着什么，他只是想确定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他已经喘了很久了，黎明也悄悄到来，他很困，困到他已经甩了自己整整十个耳光了，每一个都像晴天里的惊雷一样响。他的耳朵总是耳鸣，但总而言之，天亮了。他期待着看着李宗霖的帐篷，知道他看着很多很多的士兵从其他的帐篷里走了出来，他们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还有一个对他点点头递来了一个馒头。他真的在这儿跪了一整夜，姜岳觉得这是自己活着以来做过的最有骨气的事。可是李宗霖没有出来，已经临近午时了，太阳高高的挂在半空中，这时他觉得无论是这些士兵还是太阳，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嘲讽的意味。恨意汹涌而至，姜岳猛地动弹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是他跪了一夜土地送他的礼物，等到他费劲全力站起来后，他又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将军，好像是昏过去了。”

刚刚给姜岳递馒头的士兵拉开帘子进入了李宗霖的帐篷里，抱拳说道。李宗霖早就醒了，他无聊地舞着枪，这句话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战场上战鼓刚擂的一瞬间，他思考了一会，对士兵说道“把他带到我帐篷里来，顺便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士兵点点头，退了出去。李宗霖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声响，大笑一声，挥舞着长枪几乎是用唱腔这样说着“宝剑锋从磨砺出呜，梅花香自苦寒来哎、哎呀！”

姜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从外考学回来时被屠的村子。梦到了自家门前一滩恶心的脓血。梦到了屋内两具令他无法释怀的没有温度的尸体。梦到了墙角那一袋粮食的破损。不是为钱财而来，不是为粮食而来。只是为了杀人而来。这就是战争中的人啊，姜岳在梦里大笑着，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个场景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他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可是下一秒他就醒了，更准确的来说是被人强行打醒的。“你这小子做什么鬼梦呢啊？又是笑又是哭的，弄得人慌得紧！”

他刚睁开眼，便感受到了两个膝盖的疼痛，能感到疼痛是好事，至少他没有失去他的膝盖，他扭头看了看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当日给他递馒头的那个士兵，可是他待的却好像并不是一般士兵的帐篷。“醒了就行，参军啊，没死就能活个痛快。”

士兵洗了一条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毛巾，递给了姜岳，姜岳接过后轻轻的道了一声谢，然后便将自己身上有些脏的地方重重的擦了擦，看这样子他应该算是合格了，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自己的？李宗霖的？可是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还没请教阁下的...?""你就叫我周二狗吧，将军和其他人都这么叫我的。”

周二狗笑着对他说，看着帐篷外似乎有动静，他迎了过去，还没打开帘子呢，李宗霖便走了进来。“小子，能动吗？”

李宗霖瞟了瞟姜岳的腿，喝，伤的好像是挺严重的，不过要是连这个也忍不了，也当不了他手下的兵。“能动。”

姜岳同样也瞟了一眼李宗霖，觉得这家伙越看越不顺眼。“咋和将军说话呢你！你应该说‘报告将军，不疼了，能动’知道不？”

周二狗看似很严肃的冲着姜岳说道，可是他终究还是眨了眨眼，就像是一个间谍一样，姜岳挺想笑的，可是他也挺震惊的，这个黑脸汉子居然有将军的头衔，他很想质问李宗霖确认事实的真假，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用了些力气站了起来，微微弯腰抱拳说着“报告将军，不疼了，能动。”

李宗霖看了一眼周二狗，心想这玩意学的倒挺精，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姜岳，徐徐说道”能动了就跟我出去一趟。“说完，也没有等姜岳，一个人走出了帐篷，姜岳疑惑的忘了一眼周二狗，可是他也没有表态，只是摆了摆手，随即也跟着出去了。姜岳紧了紧牙齿，深吸一口气后将帘子打开。阳光刺眼、李宗霖带着姜岳来到了一家酒店，名为”醉羽楼“，传说这店里菜的香味是吸引了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品尝一番，充其量也就一噱头。李宗霖把披风取了下来，对着远远的店小二大吼了一声”小二，三碟牛肉两壶酒！“”得嘞两位爷，马上就到！“小二熟练的跑过来用身上的抹布擦了擦桌子，随后飞奔一般跑向了厨房里取出了三碟酱牛肉和两壶酒。李宗霖抓起一大块大口的吞咽了起来，姜岳看着他吃，喉结动了动，但是他没有动手。”

我在这儿点三碟可不是我一个人儿吃的。“李宗霖灌了一口酒，眼神飘向了姜岳。姜岳回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抬起了右手抓起了一块牛肉。“听说，你爹娘是被贼人杀死的？”

姜岳的右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变得冷淡了起来，他的右手放下了那块牛肉，然后静静的就这么看着李宗霖。“是”“参军就是想帮爹娘报个仇？”

李宗霖喝着酒，问着。“是帮全天下的爹娘报仇。”

姜岳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没有吃东西，但是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讨厌李宗霖了，因为他总能看出他的心事并很大方一样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种被人牢牢地攥在手里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好一个全天下的爹娘啊。”

李宗霖摇了摇酒，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痞子，而这个痞子似乎又在引导着什么。“男儿当参军，同样，好一个男儿当参军啊！”

“只可惜你爹娘看不见了。”

李宗霖的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这句话让姜岳的青筋爆了起来。“我不用您提醒我，将军。”

姜岳的声音很冷，不仅冷，还蕴藏了一股愤怒的味道。“我真正想提醒你的是”李宗霖坐直了身体，严肃的看着姜岳“有时你的儿女爹娘对你来说更像是一种累赘，没了这些，你才会抛弃一切去干，去实现真正藏在你身体里的目的。”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姜岳痛苦地摇着头，他抓起酒壶将酒一饮而尽，他的脸色变得潮红，眼神变得凶狠“你能想象的出来吗？整整一个村的尸体只有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我颠沛流离来到这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你没有失去过至亲的家人，你懂什么？你懂——”“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宗霖一声大笑打断了姜岳的话。“我不懂？“他将那比姜岳酒壶大上数倍的酒壶靠在嘴边全部灌进了肚子中，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往事，他的喉结翻滚着，周围的人都因为刚刚那声大笑注意到了他，现在又因为的他的这一举动不少人鼓掌喝彩起来。“小二！”

李宗霖将酒壶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眼睛非但没有因为这壶酒而变得浑浊而愈加清明，他的眼神锋利到刺眼。“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