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三天……

赵大强疾步穿过热闹的大街，走出一栋栋高楼大厦，来到这座繁华城市的阴暗一角。

长长窄窄的小巷，斑驳的墙皮满是爬山虎，潮湿的青苔东一处西一处点在屋瓦之间。赵大强来到一个木门前面，情绪火焰般上下跳跃，凝望良久后，轻轻敲了一下。

“有人吗？我找朱丽。”

“哦，你等等，我马上来开门。”

一个沙哑沉重的女声响起，过了几分钟木门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银灰间杂，面色苍白，额头沟壑纵横，眼眶红肿，双目空洞的妇人，她一身深蓝长裙罩体，神情憔悴不堪，可姿态纤柔，骨相妩媚非常，徐娘半老难描其万一。

尽管她受尽柴米油盐的烟熏火燎，可衣着姿容都很素净。赵大强看着这张和朱丽七八分相似的脸，料定她应该就是朱丽的母亲。

“朱丽在吗？我找她有些事要讲。”

赵大强望着妇人，心里对朱丽的去向充满好奇。

“你是……你是赵警官？怎么年轻这么多了？”

对赵大强突然变得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有过多纠结，毕竟对于生活不虑朝夕的人来说，别人再如何奇迹，也不值得长久注视，蝇营狗苟的生存不需要太多五彩缤纷。

“我是朱丽的妈妈，你可能没见过我，我倒是经常听她提起你和小杰。你不知道啊，在大学的时候，朱丽这妮子经常节假日带小杰来我家玩。小杰阳光开朗，最喜欢听我唠嗑丽丽小时候的事，不嫌弃我唠叨，帮我一起做饭，是个多好的孩子啊。我也很喜欢躺在院子的椅子上，晒着阳光看他俩追逐嬉闹，互相怼的样子。”

语调轻盈，说着说着，妇人空洞的眼逐渐有星光闪现，嘴角上扬，指着小院里的木椅，又指着远近各处的一草一木，絮絮诉说以前的点点滴滴。

赵大强静静地聆听，像院内的爬山虎和石子，一言不语做着忠实听众。

“唉……是我家丽丽对不住小杰，倒打一耙说小杰强奸。明明……明明是小杰为了救丽丽……”

话语突兀的沉甸甸了，妇人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眼中星光散落到更深深处的黑暗。

“钱俊峰!张千城!他们——是他们逼死了小杰和丽丽啊。当时他们绑架了我和阿泽来威胁丽丽，如果不诬陷小杰的话，就把我和阿泽杀掉。我家丽丽不得已就诬陷了小杰。”

“阿泽是我的儿子，丽丽的弟弟，现在才读初一，他还是个孩子，人生才刚开始，什么也没见识过，什么也没做错，不该就这样死掉，如果赵警官你要报仇的话，我可以自杀，可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想陪阿泽到高中，让他有一点自力更生的能力再死。”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可是答应我……答应我，好吗？”

赵大强没有回答妇人的话，只是沉默，过了一会儿问道:“朱丽呢？我找朱丽。”

“死了，丽丽早就死了。在被钱、张二人逼迫诬陷完小杰后，她看见我们回到了家，就举着一瓶百草枯猛灌，还未送到医院人便走了。临走时她说非常对不起赵杰。”

“对了，她知道赵警官早晚会找来，所以留了一封信给你。你等等，我进屋拿给你。”

面对这样一株病恹恹的幽兰，赵大强想起了去世的妻儿，心里对朱丽的憎恨转成了对底层人受尽压迫的愤恨，他胸中怒焰高涨，誓杀钱俊峰和张千城这两个鱼肉弱者，自恃权贵翻云覆雨，颠倒黑白的衣冠禽兽。

“你们母子相依为命好好活吧。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朱丽，她的对不起我是不会接受的，可斯人已逝，万事皆休，这一切就到此结束吧。”

没有等妇人拿来信，说完话转身往外走去。

赵大强内心澄明，不再思考朱丽的事情，不再像来时迅如雷霆，携风带雨，只是默默走路。

巷子前面传来孩子的欢笑声，一个小孩从赵大强身边擦身过去，后面紧跟另一个小孩嘻嘻哈哈的喊声。

“朱泽，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呀，你昨天输给我的弹珠我不叫你还了，你等等我啊。”

听见“朱泽”二字，赵大强不由回头看去，小孩敏捷的身影一溜烟进了拐角。

“哈哈，挺不错的，和小杰一样阳光开朗，向阳生长，是个熊小子。”

轻轻自语几句，赵大强眼底笑意浅浅一荡，又继续慢慢走路。

倒数第二天……

赵大强和古唯仙没有做什么训练，一起好好逛了一圈锦江城，吃了几顿好酒好菜，胡吹瞎侃了一下《水浒传》一百单八将的战斗力比不比得上绛珠仙草林妹妹倒拔垂杨柳的威风，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比之孙大圣“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成打破冥顽须悟空的爱恨烟消云散又怎样。

这一天两个大男人相谈甚欢，见此良人，不知今夕何夕。

最后一天……

赵大强在妻儿的墓前站了一天，这是他在妻儿死后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

放下一束菊花，黑衣黑裤的赵大强站在黑色墓碑面前，回忆着与妻子从大学相识相知相爱到毕业结婚的的画面，回忆着儿子从小小一只含糊不清喊爸爸到与他并肩带他游玩学校的情景。

赵大强心灵澄明平静，眼中泪水却不断滑落。

今世今生到底是缘尽了，只要我们情深不散，来世再续前缘。老婆，儿子，我报完仇就来找你们，不要急，不要怕，我们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天淡无云，月挂半空。

古唯仙没有和往常一样修炼上古炼气术，他早早来到了天上人间会所的顶楼，盘膝坐着，等待赵大强的来临。

锦江城仍然是那样灯火通明，人潮始终汹涌澎湃。钱俊峰和张千城与一众所谓上流社会的人物推杯换盏，畅聊官商之道，没人知道一场复仇即将爆发。

流水落花，天上人间，否泰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转易。

包厢里男男女女声色犬马，欢闹不断。

淡云微月，清风徐徐

赵大强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