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一样，但也许是情境不一样了，那时候他只觉得她普通，现在，却觉得她是在嘲讽他。来自一个强者对弱者的嘲讽，甚至都对他不屑一顾的那种嘲讽。咬了咬牙，最后，他还是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去一般的签到处，那些都是普通人才去的地方啊。”

她可是裴翔的徒弟啊。艺术界全国第一人，有这层身份在，就算是到了地方的省协会，那些人也得对她恭恭敬敬的，那她为什么要跟那些人挤在一起，是故意的吗？他问得认真，弯弯却觉得可笑，“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师父是师父，就算是她将来走到了更高的位置上，那又怎么样，她只是普通人而已，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辈子都是。她看着他，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你对不普通的认识就这么浅薄吗？”

想了想，她举例道：“签到走VIP通道，考试有人帮你找座位，还有一个问题，看人抬着下巴这么看，你脖子不累吗？眼睛不难受吗？”

她问得认真，每一个问题都是她的真心发问，莫天赐愣了好久，脸涨得通红，手指着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羞辱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恶劣的人！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见他这样，弯弯更加不解，她皱了皱眉头，知道跟他说不通，摇了摇头，“算了，浪费时间。”

她转身就要走，莫天赐再一次叫住了她。然而这一次，他却是不知道叫住她是为了什么，为了她刚才的羞辱要报复回去吗？亦或者是她最后的摇头刺激到了他，仿佛他多么的无药可救一般。把人叫住，又不说话，弯弯也实在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她对她在意的人有耐心，对这种脑子有泡的人可没有。正要走，裴翔却说“等一下”，她的步子停了下来，看向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裴翔淡淡看向莫天赐，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率先往后台的方向走去。莫天赐看着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弯弯和秦盛对视一眼，跟上。走到一间办公室里，裴翔拿出三幅作品来，弯弯扫了眼，了然。她和秦盛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们说话。弯弯的作品放在最上面，好找，莫天赐的却放在一众卷子中间，裴翔找了好一会儿才找齐。将他们两个人每一场的作品摆了出来，裴翔看向莫天赐，“你过来看看。”

莫天赐自然也认出了那些作品，事实上，他也很想知道柳弯弯画了什么，凭什么能够比他强。他满心的不甘，然而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他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弯弯的水平，就是他努力再多，都达不到的。那是他老师常说的一种水平，并不是努力就可以的，还有多方面的因素，感情、阅历、生活等等，当然也还有天赋。他自诩天赋不错，一直不服这话，但是这一刻，他才清楚认识到自己差在了哪里。她的天赋不用说，但更吸引他的，是她的画的灵气。比如初赛她画的素描，老人家身上的褶皱好画，但是最吸引人的，是眼睛。那种饱经沧桑，经历万千的感觉，像是从纸上透出来一样。他看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仿佛那天的那个老人家正站在他面前一样，看着他的眼睛，他忽然有种想去读懂他的冲动，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等等。过了好久，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又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要去关注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毫无美感的人的人生，肯定糟糕透了。可是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又透着某种希望，即便年迈，眼里的光依旧未散。纵然生活有不少苟且，纵使经历过风风雨雨，一切，也都都过去了，生活还要继续，人生尚未结束。裴翔看着他，问道：“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看了一眼你的画就拒绝收你为徒吗？”

莫天赐看着他，面露茫然，脑海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他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