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随手扔掉还有二寸长的线香，快步走过来，嗞着白牙瞪着俏目扮着鬼脸恐吓小黑，到了小黑身前猛一探爪，小黑吓得一躲，如意“咭”的轻笑一声，道，“胆小鬼！”

一手已经抓住黑虎脖颈的皮随手提起了黑虎，小黑双手都用上抱起来犹觉得有点吃力的黑虎，在她手里似乎轻松自如。如意提着黑虎打着灯笼，脚下还不闲着，伸足想踢小黑，却听艳舞忧止步道，“莫要调皮了！她其实心很善的！”

后句却是对小黑讲的。

如意悻悻收脚，撅着唇跟上了艳舞忧。

钟枭摇摇头也向外走。

小黑张嘴，茫然伸手，想拦住艳舞忧姊妹，却不知一切从何说起。

艳舞忧堪堪走出屋去，却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外高声嚷道，“老钟，艳姑娘，时间快到了啊，你们不行，就早点出来了——啊呀！”

猝然中断，跟着是两声低沉的喝斥惊呼，便再无动静。

艳舞忧立时驻足，宽袖微展，如意“嘤”的一声被袖子带动到艳舞忧身后，完全被艳舞忧挡住。

钟枭一对判官笔已亮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开门揖客”成迎敌姿势。

如意手中灯笼来回晃摇，烛光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小黑也紧张起来，却见如意向着他一伸香舌，扮了个鬼脸。

小黑想笑，却笑不出。

一瞬间似有种让人让物不得不静默的力量正碾压过来。

附近正因叫声而响起的犬鸣或忽低落呜咽，或悄然收声，只剩下远处的狗叫声分外寂寥。

隐隐有龙啸般的朔风呼啸而过。

艳舞忧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钟枭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紧。

如意的俏脸绷起。

小黑握住了铁蜻蜓站起身来。眼见艳舞忧她一改见面来的轻松写意，如临大敌般的表现虽让他紧张，却更有种同仇敌忾地振奋。或许他能帮上她！小黑瞪大眼盯着门口，眼光却忍不住仍在艳舞忧身上流连。忽然一阵莫名的冷意袭来，这时才醒觉是冬夜，才觉得冷，牙齿竟忍不住“格格”打战，浑身哆嗦起来，忙把棉衣裹紧，却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

那是一种无孔不入让人无处躲藏的冰寒。来自心底，无从抵御。小黑刹那间竟有种赤身裸体在荒郊野外的恍惚。

脚步声起。

艳舞忧正向后退。

脚步声向里逼来。

艳舞忧向后退去。

一步一声，一声一步。

艳舞忧、钟枭、如意的脚步起落竟完全按照来人的节奏，一步步地向后退走。只能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却完全听不到艳舞忧三个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也不甚响亮，却似直接踩在小黑心头。

一声响，心头便一震。越向里来，便如从小到大不停更换的铁锤，一下一下捶得小黑一阵阵气血翻涌呼吸困难。

直到艳舞忧退到他身前，把如意和他并排护在身后，闻到一股如麝如兰的芬芳气息，那种不适才略略减轻。

而钟枭仍在后退。

灯已熄。

就着惨淡的月光，小黑看到身边的如意脸色煞白，细细喘息着，望着前方的墙壁根本无心看他。她的双臂都在颤抖，手反而抓着黑虎抓得更紧，指节早已发白。

脚步声停住，透过艳舞忧的肩头青丝，小黑看到一黑衣人出现在门口。

挡住了月光。

室内黑了。

从明瓦投下来的清光朦胧。

那人在看他，或者所有人。小黑不敢或者不想和那人目光相撞，他低目。艳舞忧离他极近，几乎衣服挨着衣服。一股若有若无又无比分明的热气从艳舞忧身上传来，让小黑胸口一阵阵温暖发烫。他为自己羞愧，定睛看向那人，一时却看不分明。

月光到他那里似乎都被吸收，只能看到一片黑黝黝，高大冰冷，像一堵霸道的黑墙，才看到，就知道，过不去，去不得！

即便有那片源源不断的热气，小黑身体还是又冷起来，颤起来。

如意牙齿也不由自主地打战，旋即忍住了。

艳舞忧微张的双袖又张开了些。

钟枭一只脚已经挨着墙边，面色凝重，双腿微曲似将扑未扑的恶兽，双手判官笔互交，“当”，金声锐利，精神一振，问这平生未见过的高手大敌，“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所为何来？”

声音忍不住有些飘忽。外面几个和他一样，都是名动一方的豪雄，却在对方手下无还手逃脱之力。但对方没有一上来就遽下杀手，或许还有回旋余地。

“你们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

声音有种高高在上的淡漠，似乎有种奇特的磁力，让人入耳难忘。

钟枭、艳舞忧甚至如意都不约同时松了口气。

“阁下既然前来，晚辈绝对不敢相争，更何况晚辈在赌局中已经失败，没有资格参与此事。”

钟枭虽未收起兵器却把笔尖朝下，低头虚虚抱拳，“狗就在小姑娘那里，一切请阁下决断。”

来人“呵呵呵呵”笑了，听不出喜意，笑声浑不似常人，忽高忽低，时断时续，似笑似泣，小黑听得甚是难受。

“狗？我来这里只为这条狗吗？你以为——”那人开始说时声音有点含糊，至此陡然拔高变尖，一字一顿，只让人感到滔天的恨意、怒气，“我、也、是、讨、好、王、克、难、那、条、老、狗、的、人？！”

“当啷”，钟枭判官笔脱手坠地，眼耳口鼻都有血或沁出或流出，一脸凄惨。他强承着不欲倒地，腿却不由自主软下去半跪在地上，睁大眼视界却一片模糊。

艳舞忧娇躯连晃，脸色雪白，这一瞬间内府也已有伤。只因为来客语音并不针对她，虽首当其冲反比后面正撄其锋的钟枭受伤轻得多。

小黑只觉耳中嗡鸣不断，眼前一阵阵发黑，摇摇欲坠。

如意显然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噗哒”一声，黑虎灯笼都掉落在地。

“滴答。滴答”。

钟枭口鼻中的血滴落在地，在这深夜里如此清晰。

钟枭慢慢抬起头。

小黑心下恻然，虽看不太清钟枭的情形，却知道他此刻绝对凄惨。

钟枭盯着来客，“你、你……这么恨王爷的人，难道你是九、九……？”

心情激荡下，一大口血喷出来，一时再也说不出话。

“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来人负手而立曼声吟道，语音中有说不出的高傲蔑视，似一条游龙在云烟漠漠的高空俯视不值得他开口的蝼蚁，“你还没笨死。我正是‘九幽潜龙’元应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