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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花开只为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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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郊外,那所袁杰误入的草房门前,那个贫穷的道人手里拿着一支银簪,望着树上喳喳叫的喜鹊,掐指一算,脸上出现一种难言的表情,是喜是忧难分清。只是瞬间就消失了。他都囔一句:“该来的,总是要来。”

二十几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尽数闪过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这位道人原姓周,叫周延昌,是东周周公的后人。后来随着家族的败落他们这一支流落到秦国以算命为生。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他家却收藏着一把上好的古琴,这是周延昌的最爱。无论多困难都没有打过古琴的注意。周延昌没有跟着父亲学算命,只是会一些平常的算法,偶尔哪个大户人家家中有喜事,都要找他演奏两曲,得些赏钱。他并不介意过贫寒的生活,那时,他二十几岁。

一天,他家的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姓张,男人是一个郎中。家中有一个妻子两个女儿,大女儿有十五六岁,小女儿也就十二三岁。后来听说他们和周家有亲属关系,是周延昌一个远房的表姨。

由于他们两家紧挨着后院只隔着一道篱笆,那个小凤仙,也就是张家的小女儿,她一听到琴声就从篱笆的缺口处爬过去,来到周延昌的房间静静地坐着听他抚琴。看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又时眨着大眼睛看周延昌那张俊美的脸庞出神。偶尔他们对视一笑。

张郎中的大女儿张凤来,是不被允许单独与周延昌在一起的。因为女孩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偶尔在院子里或是门前遇上也只能是浅聊几句。

小凤仙长得十分可爱又聪明伶俐,深得周延昌父母的喜爱。小凤仙时常缠着周父要学算命。周父被缠不过,就教她几招。你还别说,她一学就会。周父看小凤仙这般聪明又肯学而自己的儿子却没有这份心,不免发发牢骚:“你看你凤仙妹妹学去我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就不知道学点呢,这多少对你今后的生活都会有点帮助的。要不然你也像你大哥那样读点书,考个一官半职的,整天抱着那把破琴,能有什么出息。”

这时,小凤仙就会说:“表姑父,您别气。您把我教会了。我去教他,他准学。”

望着小凤仙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周父无奈地咧咧嘴。

你还别说,这小凤仙还真没食言。她把自己从周父那里学的东西变着法的靠死缠烂打也好,软磨硬泡也罢,总之她都一一还给人家了。

一天,周母沮丧的坐在堂前。恰巧周延昌打里间出来,见母亲这般状况,关切的问道:“母亲何事不开心。”

“我在想着昨晚那个梦。心中烦闷。”

周母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延昌,缓缓地说

“说来听听。”

他坐在母亲的旁边,望着她。

“昨晚我梦到院子里的鲜花都枯萎了。这预示着大难临头啊”

“母亲,不会的,虽然花一向代表喜事,好运与发财的吉兆。有时确是一种暗示,就是说有一些看上去不是很好的事,需要我们细心的经营打理,也会变成好事……”周延昌说的头头是道,这一切周父都看在眼里。自从小凤仙这丫头与延昌在一起,他变了许多。周父如是想。但是他掐指一算,他们两个是有缘无份的。

小凤仙有事没事便往周延昌这里跑,乐不思蜀。周延昌教她抚琴,她教周延昌算命。一晃,两个春秋过去了。这期间,周家来人提亲的不少。但是,都被周延昌回绝。也不是人家那些女子不好,也不是他太挑剔了,而是他耳边常常响起小凤仙甜美的声音:“延昌哥哥,你等我长大了,娶我做你的新娘吧。”

他无法拒绝这纯真的感情,他答应她一定等她长大。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十五岁的小凤仙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和十七岁的姐姐凤来都被禁足不许和周延昌单独呆在一起。

周母早就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一天,她来到张郎中家与小凤仙的母亲聊起此事:“你看,这一转眼孩子都大了。你家的小凤仙与我们延昌俩人感情甚好,我为了这儿子,撵走不少前来提亲的媒婆。现在都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家大丫头还没出阁,我怎好先嫁小女儿呢。”

“话是这样说,可是你就心疼一下你的表侄子吧。”

小凤仙母亲望着周母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知道自己欠着周家的恩,他们刚来那会儿,周家没少帮忙。她有心把大女儿凤来嫁给周延昌,来个亲上加亲。可是她也清楚周延昌爱的是凤仙。这让她好生为难。她憋了半天说道:“我和她爹商量一下。”

“是呀,就成全两个孩子吧。”

……

一切顺利通关。定好日子,两家立即张罗着迎娶、嫁女。

就在拜堂的头一天,张凤来对凤仙说:“你现在是要做新娘的人了,拜堂前不能与你未来的男人见面。让我替你去看看他可好?”

凤仙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一会儿。

风来又说:“你明天就要和他拜堂,还怕我把他抢走不成吗?”

她的脸红红的,显然很气愤。

凤仙见姐姐生气了,也就不再说什么,随口说道:“随你吧。”

张凤来端着一碗酒来到周延昌房间。延昌一惊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延昌打心眼儿里对她起反感,不是因为她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也不是因为她爱耍小性子强词夺理,更不是因为她比凤仙长的差距太大,而是她心机太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曾经有两次她试图与他暧昧,也对他说过不少暧昧的语言。他都给她留足了面子,尽量避着她。而今天,她为何要穿凤仙的衣裙,这衣裙在她身上似乎要爆裂一般。他不知道凤来要耍什么花招。心想:还是小心为是。就听凤来说道:“是凤仙让我过来瞧瞧。”

就这一句话,打消了周延昌所有的顾虑与防线。

“哦。我这里很好。回去告诉她不用担心。”

他也没让她坐,想三两句话马上打发她快点离开。

“延昌哥,你明天就要做我妹妹的新郎。我们此生再无缘份,你喝了这碗酒,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的路,我不会再缠着你。就叫它绝情酒吧。”

周延昌见她说得诚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就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忽然,他感觉头有些晕,身子晃了一下,张凤来马上上前扶他坐在床上。周延昌一把抓住她的手口中含糊的说到:“你怎么这么等不急了呀……明天你就是我的新娘……好吧……反正都一样,早晚的事……来吧……”

小凤仙见姐姐凤来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心生疑惑。莫不是……不好。她忽然想到什么,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起身来到周延昌这里。眼前的一切,让她无法忍受。她想大哭,又极想大喊。不知为何,她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延昌哥哥,你不是说爱我的吗?终究还是负了我。

小凤仙缓缓闭目,内心忧思千万。就那一刻,她的心就像被千万只钢针乱穿,疼痛难忍。她泪眼迷离地慢慢转过身,刚要离开,就听周延昌喊道:“凤仙,别走。”

“让我看着你们表演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凤仙……我……”是的,他说不出。

张凤来眼中,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阴笑。此时的张凤来朱唇含丹,眉目如画,风情万种。 红光满面的,显得这张脸更加别致。不得不说,这样的她,确是极美的。

小凤仙站在那里,离她不远不近,正好可以看到她得意的神情,这让她更加恶心。

此刻,周延昌已经急忙披一件衣服,一把抓住凤仙的胳膊说道:“我发誓。我刚才喝了一碗酒,这酒性也太烈,一下就……,我还以为她是你呢,就情不自禁……”

“好一个情不自禁,我同你在一起也有三年了吧,你几时醉过?不要再说了。”

“妹妹,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一直以来,延昌哥都是你一个人的,他所有的好,也都只给你一个人。我哪点不比你好?我不服气。”

“住口!你还不滚!”

周延昌愤怒到了极点。

“该滚的应该是我。”

凤仙看着眼前的凤来,心里竟生出许多厌恶。她真是机关算尽。

周母闻讯赶来,她做梦都没料到会有此事发生。按道理,凡是一个未婚女子与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周母痛苦地望着这一切,流出无力回天的眼泪。

凤仙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周家的。

她感觉着就像万根钢针,尽数插进她的心脏,她的心在滴血。呵,多讽刺啊,一个是亲姐姐,一个是最爱的男人,这世上还有可信得的吗?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这一夜,有人一夜无眠,有人得意酣睡,凤仙却是垂泪天明。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她只知道她的天塌了,她可以依靠的肩膀倾斜了。她的美梦瞬间化为泡影……

第二天,门前的花轿抬走的是张凤来。周延昌望了一眼眼睛红肿的张凤仙,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张凤仙悄悄地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张凤仙走得艰难,走得异常艰辛。昔日誓言犹在,却已经颠倒了坤乾。这一切就像一把刀,插进她的心里,每走一步,刀便深一寸,心疼不止。带着遗憾,带着心痛,凤仙不知走出多少里地,来到一座荒山上。她坐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上,尽数地把心中的泪水倒干。她撕掉自己的罗裙拧成绳子,找了一个歪脖树,把自己吊上去了……

倾听吧,《为君十赋鹧鸪天》:

执手齐眉为百年,为君始赋鹧鸪天。

春风有意轻拂柳,秋水示爱花下欢。

冬观梅,夏赏莲。相聚三秋爱亦缠。

抚琴算卦互相长,情浓爱意眉中传。

情浓爱意眉中传,为君再赋鹧鸪天。

千般恩爱独自享,诗情画意恋君欢。

煮清酒,小曲弹。儿女情长不慕仙。

红妆淡抹桃花面,风韵楚楚人见怜。

风韵楚楚人见怜,为君重赋鹧鸪天。

惊雷滚处倒坤乾,偷梁换柱无旧颜。

恩已断,梦消残。凝眸无语泪潸然。

回首不见来时路,独倚纱窗影自怜。

独倚纱窗影自怜,为君又赋鹧鸪天。

爱恨悲愁无眠夜。一宿青丝白发添。

先恨地,又怨天。泪洒风中不胜寒。

过目皆是无情客,一曲阳关锁泪泉。

一曲阳关锁泪泉,为君还赋鹧鸪天。

月影轻移星闪闪,镜花水月总无缘。

心已冷,泪痕干。晓风夜露淡云烟。

千山万水无颜色,一抹残云落鬓边。

一抹残云落鬓边,为君六赋鹧鸪天。

无人能测风云变,缘来缘去难盖棺。

空自恋,少姻缘。孔雀东南恨难言。

云端陌上风流去,一曲琴音弥漫天。

一曲琴音弥漫天,为君七赋鹧鸪天。

人面兽心难看透,尝遍冷暖知人间。

月高悬,星光寒。徘徊院内影孤单。

明日不知何出去,情寄天地水云间。

情寄天地水云间,为君八赋鹧鸪天。

心灰意冷无痴念,剪断红烛不添烦。

曲已尽,无需叹。心化轻烟随风旋。

此生注定风飘絮,浪迹天涯绝清欢。

浪迹天涯绝清欢,为君九赋鹧鸪天。

青灯长伴宿缘了,世俗红尘已无缘。

山色外, 水声边。心香不再绕庭轩。

古道残阳斜天外,孤雁只影别故园。

孤雁只影别故园,为君十赋鹧鸪天。

玉洁冰心长天泪,一梦春秋似云烟。

常有梦,念无边。怨曲悲歌赋诗篇。

鹧鸪赋尽无爱恨,斩断人间万缕缠。

无巧不成书。正赶上秦开元外出做法事回来。他救下张凤仙,把她带回自己的驻地,收她为徒,取名静贞。

静贞这一出来就是二十多年。这段姻缘就此挂失了。

周延昌无法面对张凤来,他怨她、恨她,是她毁了他一生的幸福。他也很自己。同时,他对张凤仙充满了愧疚。

周延昌与张凤来拜过堂后分房各睡各的。张凤来百般刁难他,他一气之下,抱着古琴上山修道去了……

后来,他游走到这里。见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于是,就留下来。如今他手里拿的银簪子就是张凤仙当年给他的定情物。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带在身上。

听说,张凤来给周家生一个大儿子。就那一次,真是天不绝周家!

这些日子周延昌总是心神不宁的。他给自己算一卦,他乡遇友。而且,他频繁地梦到张凤仙,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笑起来楚楚动人。

今天早上还没起床,喜鹊就喳喳叫不停,周延昌翻身坐起,披衣下床,起了一卦。是喜卦。对他来说什么是喜,无非是见到自己心爱的人。

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地清晰。是她,就是她,周延昌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心爱的姑娘就在眼前。为了这份爱,他已经把自己低到尘埃而且还要倔强地开出花来。这是灵魂的永恒、是生命的最真、这是在心尖上刺青啊!

忽然想起一段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青春的葱茏里,总有一个人让你笑的最灿烂,让你哭的最伤心,让你痛到骨子里。年华尽处,谁是谁前世的牵绊?谁是谁今生的梵音?谁为谁望穿秋水?谁又拿浮生乱了流年?当多年以后,时光漂白了记忆,红尘一笑,谁为谁祭奠了青春,谁又成了谁心灵的永恒?爱着、痛着、苦着、甜着,人生也许就是如此……想来,这人世间,这茫茫大千,总有一个人是你解不开的心头结,总有一个人是你看不够的蓝月亮,总有一个人是你做不完的相思梦,总有一个人是你流不完的痴情泪,总有一个人是你读不够的朦胧诗,总有一个人是你写不完的婉约词。而经历了千回百转,你就在这心头结中彳亍成风,你就在这蓝月亮下羽化成蝶,你就在这痴情泪中翻江倒海,你就在这相思梦中立地成佛,你就在这朦胧诗中望穿秋水,你就在这婉约词中缠绵悱恻。

站得这么近,静贞含笑望着周延昌。

“凤仙!你终于原谅我了?”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静贞含泪带笑点着头,周延昌笑了。忽然他的身子抖动一下,慢慢向她倾倒过来……

这笑容成了永恒。

也许他等待的就是一个原谅。

花开只为倾城。鸠占鹊巢终空。无那残局已定,追悔倾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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