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并不是烂好心所以才派粥，只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当年若非那人赏了他白粥一碗，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这景象，却是比他当年遭遇的状况还要糟糕。成百上千的人吃不上饭，他又怎会不感同身受。粮食都是他拿银子买回来的不错，可这些银子也都是父老乡亲照顾他生意他才挣到的。粮食没了可以再买，银子没了也可以再赚。可若是他这次不出手，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关卡。看着这些饿到极点的人捧着他熬的粥，老陈竟有一种泪目的感觉。他如今已可以救人了，当年救他的那一位又去了何处？陵城许多人家断了粮，昌平村又何尝不是。他们多数都是掺着别的东西煮的饭，但大米还是不够。不仅是大米不够，眼下大雪封了山，所有人都出不去，只能靠着原有的物资生活。许多人家还没来得及添置过冬衣物的，也就只能将就着穿之前的。米粮短缺，油盐也多已用尽。这个季节，便是想上山找点野菜回来烫着吃也是没有的。田里种的蔬菜开始成片成片的被拔出来，还没有完全成熟就被煮熟果腹。可这些东西终究不能管饱，没有油水的萝卜白菜反而越吃越饿。宋氏和沈氏两家因为听了莫小落的话，几次进城买了几袋粮食，勉强还能撑上几天。可是家里没有肉，没有油..不得已，宋氏只好张罗着把家里留着下蛋的鸡给宰了。“我说媳妇，这鸡本来就不多，真的要宰吗？”
小冉爹手提着一只老母鸡，愣是下不去手。“你啰嗦什么，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了，这鸡不宰还得喂粮食。”
宋氏没好气的骂道。若只是没银子，她都不会想动鸡。可现在这情况不一样，雪也不知道哪天开化。便是开化了，陵城也不一定有粮食买。家里的粮食能攒上一顿她们就能多撑上一天，鸡啊什么的还是不要养了。这个时候，任何牲畜动物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小冉爹回头一想，觉得自己媳妇说的的确在理。手起刀落，拔毛破肚，一气呵成。小冉已经好多天都没吃上肉了，香喷喷的鸡肉一端上来，她就直接干掉一个大鸡腿。“小冉爹，你把这鸡肉盛出来一点儿，我们留着明天吃。”
一餐吃掉一只鸡，对于现在的条件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宋氏炖鸡的时候，特意多放了点水。她就喝了点不浓的鸡汤，又用鸡汤泡了半碗米饭吃。她家的米饭，也不是纯大米煮的。里面掺了一大半的高粱，煮出来的米饭也是呈红色的。“娘，这高粱缠在米里煮的饭真难吃。我看小落姐家就天天吃大米饭，我们为啥就不能只煮大米呢？”
小冉吃了一口红色的米饭，立马皱着眉头抱怨起来。宋氏摸了摸她的头：“你小落姐家有很多谷子，便是天天吃大米饭也能吃到明年去。咱家粮食不多了，可不敢跟她们比。”
其实她家高粱也剩的不多了，但是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掺着煮的高粮才能勉强下肚。若是单独煮了高粮饭，别说是小冉了，她都吃不太下。“小落姐家那么多谷子，咱为什么不能拿一点儿回来吃呢？”
张小冉没念过书，道理更是不懂得什么，她只觉得她跟小落姐要好，她得东西自己也能要一点过来。宋氏却嗔了她一眼：“那怎么能行，你小落姐家的粮食也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啊，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是她家每次有事儿咱家都去帮忙了啊，咱们有困难为什么不能找她？”
“咱每次说是去帮忙，其实你这个小冤家哪次不是又吃又拿，你小落姐说什么了？”
“再说了，你爹帮她家干活儿她可是给了银子的。这就跟你爹出去干短工是一个道理，你帮人家干短工还指着人家养你一辈子啊。”
宋氏虽然没进过私塾，却是个极其通透的人。她想得开，也想得远。她家这会儿还没到顶困难的时候，能靠自己何必去求人？莫小落家最困难的时候，她们母女可是吃糠果腹的，她们又何曾向村里的哪一个人求助过？她们这会儿还有鸡肉鸡蛋吃，莫小落家那会儿可是连鸡毛都见不到一根。“可是小落姐家有很多谷子啊，借一点来我们明年还给她不就好了。”
小冉还是不解，她不想吃高粱米饭，只想吃纯大米。“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怎么的人家欠你的啊就非得借给你谷子。”
宋氏好说歹说她不听，就有点急眼了。“你瞅瞅你这暴脾气，那孩子不懂你就慢慢教呗，咋还急眼了呢？”
小冉爹帮着打圆场，又瞪了小冉一眼。“你娘说的也没错，咱家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干啥啊就非得去借谷子。”
没吃到大米饭，还被爹娘说，小冉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过她看爹娘都这样说，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对了。这边宋氏夫妇教导着小冉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那边罗氏就不一样了。她家虽说收到了一点谷子，可也没有多少。再则她又不像宋氏买了许多粮食放在家里，当时莫老二要去买，她舍不得银子没让去。如今家里的谷仓已经见了底，米也没剩多少。家里的萝卜白菜都快拔光了，眼看着再过两天家里就要断粮了。趁着莫老二打盹儿，她就把莫小桐叫到身边。谢氏喜欢这个孙子，只要让他去谢氏面前哭肚子饿，还怕她不拿吃的出来吗？她可是知道莫小落没少往谢氏屋里送吃的，就连大米都扛过来不少。若能把谢氏的大米弄出来，她家也能多撑几天了。莫小桐不懂他娘的弯弯绕绕，去了谢氏面前也没有哭，而是把他娘说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谢氏多抠的一个人啊，罗氏上次惦记她银子的事她可还记着呢。这下倒好，她又惦记起自己的大米了。莫小落送来的时候就说了，这袋大米她得吃到年关，要是让罗氏搜罗去了她还吃什么？虽说她现在住在老二家，可她只是吃点他家的菜，煮饭都是她自己开火煮的大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