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苦儿跑了一段路，那两个流氓片刻就追上了。他们纵身一跃，将苦儿扑倒在地，对她一顿拳打脚踢。

另一边，那小男孩奔了一阵，一回头，只见帮助他的姐姐被打得遍体鳞伤，心下不忍，马山折返回来救苦儿。

两个流氓一见到小男孩，狞笑道：“呵呵，臭小子，还挺有义气的嘛。”

又往小男孩扑去。

苦儿虽然受了伤，但想到那小男孩的年纪比自己更小，身体比自己更瘦弱，肯定扛不住打，马上爬了起来，一把搂住他，将他护在怀里。

两个流氓丝毫不肯放松，对着苦儿又是一阵毒打，苦儿死死地护着那小男孩，只觉得腰背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两人一直打得自己手都疼了，才肯停下来。

苦儿抬起头，倔强地说：“你们打啊，怎么住手了呢？反正你们打死了我，我的好朋友纪晓芙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纪晓芙？”

两个流氓一怔，其中一人吃惊道：“你是说，峨眉派灭绝师太座下最器重的女弟子，纪晓芙？”

苦儿的目光像锥子般锐刺刺地盯着他们，高声说道：“正是。”

“你……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怕你啊？”

两个流氓明显有点慌了。

苦儿冷笑：“谁叫你怕了？你们只管放心打死我吧。”

说着，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你们别打这个姐姐啦！”

那小男孩双膝跪倒，求道：“我把馒头还给你们就是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馒头。

两个流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峨眉派的人可是得罪不起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真打死了她，纪晓芙来寻仇，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见苦儿和小男孩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气也出够了，朝苦儿脸上啐了一口：“算你俩走运，这馒头算是爷赏给你们了。”

说罢，捡起地上的鱼篓，将苦儿的鱼全部抢走了。

看着两人走远，苦儿才松了口气，对小男孩道：“好啦，现在没事了。你快回家吧，记住，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那小男孩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苦儿片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几个字：“姐姐，谢谢你。”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走了。

苦儿见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显是伤得不轻，就叫住了他：“喂，小兄弟，你家在哪儿？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那男孩扭过头来，眼圈一红，道：“我没有家。”

苦儿一怔，又问：“那你的亲人呢？”

那男孩眼中不禁湿润，道：“早死了。”

“啊？”

苦儿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一阵心酸，走到他跟前，详细地问了他的境况。

原来，这小男孩自幼没有父亲，母亲也在他七岁那年染病身亡，亲戚们霸占了他家的田产，还将他赶了出来。至此之后，他就一个人流浪在外，居无定所，偷鸡摸狗地过日子。这几年来，他到处遭人白眼，受人欺辱，挨骂挨揍，早就习惯了。

苦儿听罢他所言，微微叹息，他身世坎坷，又不懂谋生的技能，所以沦落到要当小偷。想起自己也是孤儿，若非有贞娘教她捕鱼谋生，说不定现在也要当小偷了。

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诚挚地说：“我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没爹没娘。你既无家可归，不如就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可以教你抓鱼，以后你懂得怎么抓鱼了，就可以拿鱼儿去卖了换钱，这样就不用当小偷了。”

自从贞娘和孤鸿子离开后，她自己也是孤单得很，见这小男孩瘦骨嶙峋，可怜兮兮，如果不救助他，还不知他一个人能撑多久，若继续当小偷，迟早会被打死的。

小男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从前，人人都骂他是小偷，抓到被揍也只会觉得他活该，没有人会出手帮他。眼前这个脸上有道大疤的姐姐，不仅舍己挺身保护他，居然还说愿意收留他，心里不知有多感动。

苦儿见他愣在那里，璀然一笑，道：“怎么啦？你不愿意？”

那小男孩漂泊多年，餐风露宿，三餐不饱，过着比乞丐还低贱的生活，现在有人收留，怎会不愿意，于是连忙点了点头。

苦儿又是一笑，牵起了他的小手，道：“那好，我们回家吧。”

小男孩看着苦儿的笑容，只觉得那是天使也无法拥有的纯洁笑容。又想，这个姐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却有着胜过仙女的容貌……

回到家中，苦儿拿出一些膏药绷带，帮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自己也简单地疗了伤。这小男孩虽有十二三岁，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子比自己当年还要矮小。

苦儿拿了一些小时候的衣物，让他先换下破烂酸臭的衣服，道：“你先穿我的衣服，过两日，我给你做一件好看的。”

以前贞娘经常教苦儿做家务，针线活那些对苦儿来说不过小事一桩。

小男孩接过衣服，热泪盈眶，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苦儿，你呢？”

“我叫做周子旺，原本是江西袁州人士。”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旺！”

苦儿笑道。

苦儿没想到，后来这个周子旺日竟然成为了元末乱世的一代枭雄。至元四年六月，他聚众数千人起义，立志推翻蒙元的残暴统治，后更自立为周王，改年号“永安”。

※※※※※

一晃又是一年。

小旺自从跟着苦儿生活后，原本瘦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起来。

如今，他圆圆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乌黑发亮的眼睛闪着伶俐的光，模样越来越俊。这孩子跟苦儿一样，活泼好动，成天爬上爬下的，这儿玩那儿耍，脸上老是有一道道脏兮兮的印子，但每次一洗完澡，脸上又变得白嫩白嫩的，让人觉得又顽皮又可爱。

苦儿把自己跟贞娘学的生活技能，都一一教给了他。只是这孩子淘气，比起苦儿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一回，苦儿在屋子后面的空地教他种菜，辛辛苦苦播种好以后，好不容易等到种子发芽，小旺便把一棵棵的小菜苗都拔起来一点，然后拉着苦儿去看，得意地说：“姐姐，你看，它们长得多快，是我叫它快点长的。”

苦儿哭笑不得：“哪里快了？这明明就是拔苗助长啊！”

还有一回，苦儿买了一堆小鸡来养，他就趁苦儿不留意的时候，把小鸡的毛都拔光了，用一根小树枝，做了一根手掌般大小的鸡毛掸子。苦儿看着那鸡毛掸子，目瞪口呆，叹道：“可怜的小鸡啊，它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弄得个脱光光的下场？”

苦儿还常常教他读书识字。这孩子玩耍的时候动若脱兔，但看书的时候就静若处子。贞娘家中的藏书，全都是程英留下的珍贵古籍，浩若烟海，小旺沉浸其中，手不释卷。苦儿觉得自己经算是爱读书的了，但小旺却比她更加沉迷。而且，小旺的脾气十分倔强，每次遇到疑难问题，不探个究竟誓不罢休。苦儿回答不了的问题，他就自己不停翻书，一定要找到答案为止。

他喜欢读各种各样的书，什么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历史传奇，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他都不放过。在这些书当中，他最喜欢就是读周易、兵法、历史之类的书，常常一个人读到深夜。苦儿有时也会陪在一旁，给他讲读这些兵书史书。她从秦汉一直讲到五代十国，书中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那些精彩绝伦的战役，都让小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