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祈给模特们都化完妆之后, 就去指导模特动作。

　　模特有一定的排球基础，但是没经过系统学习，一旦上镜, 动作便稍微有些别扭。

　　摄影师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清水祈在一旁演示。

　　个子并不高, 跳高也完全比不上模特, 但少女专注地、柔韧地跳起来时, 他却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在海面上飞行的海鸥——宁静的羽翼和暗藏汹涌的海浪无声对峙, 渺小的身躯和庞大的力量仿佛形成了完美的构图。

　　摄影师差点按下快门，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想象。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也很激动：“这样也能做到吗！？”

　　清水祈歪歪脑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兴奋起来, 但她已经遇见过不少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很惊讶。

　　少女中肯道：“这个难度不算大，应该没问题。”

　　教了几遍关键之后，模特很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就清水祈打排球的经验来看，已经很标准了。

　　但摄影师却又不满意起来：“不, 还是不一样, 能不能……再柔软一点、再宁静一点？”

　　清水祈看了镜头里模特的表现,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倒是模特本人对比了好几次，稍微领悟了些许, 连忙道歉：“那个, 或许，可能是基本功的问题？清水同学的基本功非常漂亮, 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角度的偏差, 对不起, 我没有这么深厚的累积……”

　　摄影师陷入了纠结，既不想为难人也不想放弃。

　　清水祈恍然地思索片刻，才不太确定地提议：“不如，我们打一会排球试试？”

　　她把模特带到休息区的空地，划定她的活动范围。

　　“我会把球传到这里，”绿发的少女用轻松的口吻，试图缓解着对方的压力，“前辈就用同样的动作把球打过来就好了。”

　　她说完就转身往远处跑，模特还没问出如果球掉了要不要去接，就见球飞了起来。

　　实际上的动作和摆出来的动作有些许差异，因此第一球传的不算标准。

　　模特连忙回头：“抱歉……”

　　话音未落，和刚刚几乎一模一样的球飞了过来。

　　模特连忙摆好动作去接——虽然角度有差异，但手指碰到球的力度时感觉却好像没有变化。

　　这次至少球稳定地飞了回去，模特也有更好地空暇调整姿势。

　　她清楚地看到，绿发的少女游刃有余地传回。

　　球稳定地落在自己前方，她摆好姿势跳起来，挥出手臂打出去。

　　这一次，模特无比确认——手感没有丝毫变化，非常舒服！

　　她惊讶地打回一个又一个球，几乎要形成身体反射。

　　而少女的动作依旧轻巧。

　　听到排球被打出时的节奏，不知为何，模特忽然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安宁感。

　　像是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走在同样的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海浪一层层翻涌——无数细小的事物，无声在时间中流淌的感觉，一球一球稳定地传达给手指，无比安静。

　　直到不知何时，球没有飞过来，模特挥了个空。

　　在少女早有准备的支撑下，她没有摔倒，只是有些茫然。

　　清水祈把拜托路过的女生拍摄的视频放给她看——画面中的高挑女生，柔韧且安静地挥出手臂，神情专注，仿佛坚持了无数个日夜，不骄不躁地表现在这一球之中。

　　“……好厉害，这是我做出来的吗？！”

　　清水祈肯定，看到模特欣喜的表情之后，唇角微微扬起。

　　到休息区的时候，清水祈就注意到这里有一对姐弟。

　　拜托他们帮忙录下来之后，清水祈就专心打起了球，现在才注意到，他们大约也是模特，还是混血——而且都好高。

　　她感谢着帮忙拍摄的女生：“谢谢……”

　　“你好厉害啊！！”

　　身高足足有178cm的亚麻金长发女生弯着腰凑近，碧眸之中全是赞叹，双手合十：“列波奇卡也看到了吧！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超级厉害诶！！”

　　她身边，不知何时站起身的银发少年即使驼着背，194cm的身高压下来也全是阴影。

　　他绿色的眼睛单纯又明亮：“你好厉害啊，小学生吗？还是国中生？打了多久？”

　　被高个子包围的清水祈：“……谢谢，但我是准高中生。”

　　没事，她已经习惯了！

　　少女压了压手腕，看了眼时间：“两位也是来工作的模特吗？”

　　“好巧！列波奇卡也是准高中生，马上要上音驹高中。我在那边工作，已经结束了——我叫爱丽莎，你呢？”

　　……音驹高中？

　　清水祈又认真观察了下少年，主动地递过自己的名片：“我叫清水祈，在燕西高中上学，但在音驹也有不少认识的前辈。如果有什么不了解的，比如说社团部门之类的，可以帮列波奇卡同学问问。”

　　“谢谢爱丽莎前辈的帮忙，我先去工作啦，希望有机会能和您合作，回头聊哦。”

　　少女礼貌地鞠了一躬，抱着球，和模特一起小跑着回去。

　　灰羽爱丽莎捧着脸，对这种小巧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抗拒力：“这孩子真的好可爱！列波奇卡，你要转到燕西吗？”

　　“燕西偏差值很高的。”

　　灰羽列夫目送着人走远，视线却落在对方手里的球上：“你看，我说排球还挺有意思的嘛……”

　　清水祈完成任务之后，看了眼黄濑凉太那边，感觉他还要一会儿。

　　模特三院小姐正好也收拾好东西，挎上包走过来邀请她一起离开。

　　清水祈想了想，发了条信息告诉黄濑她先走了。

　　毕竟她今天还有其他工作没完成。

　　经过休息区的时候，清水祈望了一眼，发现那对混血姐弟已经离开了。

　　三院小姐也记得那两人，有些感慨：“这么漂亮又高挑的混血模特，我以前都没见过，可能是新人吧……不过，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变成前辈了，真令人羡慕。”

　　清水祈笑了笑。

　　她们坐电梯下去，又刚好碰见戴着圆框眼镜的俊秀少年。

　　雪宫剑优意外地先开了口：“你们好。”

　　三院小姐脸颊微微泛红，双手捏着包带轻轻点点头：“雪宫君，工作辛苦了。”

　　雪宫友善地笑了笑，视线从三院小姐跨过：“清水小姐，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发红的手臂上。

　　清水祈主动抬了抬手，和三院小姐的手臂平行，笑道：“对，刚刚还和三院前辈一起打了排球。雪宫前辈已经拍摄完了吗？”

　　“黄濑君似乎有些出神，没怎么进入状态，进度要慢一点。我这边的已经结束了，三楼还有一份工作。”

　　少年温文尔雅地解释。

　　三院小姐忍不住道：“真不愧是雪宫君。”

　　雪宫剑优眼角的弧度弯了弯。

　　他似有所想，忽然轻声询问：“说起来，我听工作人员说，拍摄的时候戴上护目镜是清水小姐的建议。”

　　清水祈认真询问：“效果不好么？”

　　“不，很好，”少年微卷的黑发小幅度晃了下，将俊秀的脸得越发柔和，语调温柔，“眼妆的部分也是，清水小姐简化后的力度也很温和。”

　　清水祈：“……您客气了。”

　　“……”

　　雪宫剑优停顿几秒，才用稍微有些无奈的语气继续道：“实不相瞒，我的眼睛一直都有些敏感。但是这次多亏了清水小姐的手法和建议，拍摄的时候非常顺利，也很舒服。”

　　他走到清水祈面前，微微弯着腰将名片递给她，眼睫扇动：“如果可以，以后还希望能多多合作。”

　　电梯到了三楼，逐渐放慢速度，清水祈接过名片道谢。

　　内心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注意到雪宫属性值里视力的问题之后，她下意识就减少了眼妆的部分，为了配合妆容还和其他工作人员交流过。

　　对方比她想的要敏锐。

　　但幸好，态度很友善，大概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怀疑。

　　雪宫剑优走出电梯之后，三院小姐却依旧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关上。

　　清水祈注意到，眨了眨眼：“……三院前辈认识雪宫前辈吗？”

　　“单方面认识吧。”

　　三院小姐苦笑：“脸很帅气，身材很好，天分也不错——总会有像雪宫、黄濑同学这种老天爷赏饭吃的后辈呢。”

　　清水祈笑了笑没说话。

　　三院小姐却话题一转，语气有些愧疚：“其实，我还没有和清水同学道歉。”

　　“……刚刚，第一眼看到清水同学的外表，我还以为是靠关系来的，内心没有尊重——对不起。”

　　清水祈摇了摇头：“虽然这么说，但是三院前辈认真对比差别后，一下子就认可了，还主动夸我了呢。您其实很真诚哦。而且，我的身高的确是短板，弹跳能力也很差。学过排球的话这么想反而很正常。”

　　“但是你很厉害的呀，而且坚持了很久吧。”

　　清水祈垂着眸：“我升上高中之后大概就不会继续了。”

　　三院小姐愣了下：“为什么呀……”她还没问完，却已经明白了。

　　“毕竟又矮又跳不起来嘛，完全告诉对手，‘这里是弱点，如果不是傻子的话就往这边打’。”

　　清水祈反倒笑了笑，无奈道：“而且随着身体发育，我现在也的确不太适合打排球了。”

　　三院小姐打量了她一眼，仿佛感同身受似的皱了皱眉：“啊，我明白，胸部是吧——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前辈就是因为太大，每次训练都要穿专门的运动内衣。但时间久之后，对身体很不好，还被医生警告了。”

　　“而且鱼跃的时候真的超级疼，”三院摸了摸胸口，沮丧地叹了口气，“女孩子还真难啊。高一点不好矮一点也不好，胖不好但太瘦了又容易生病，就连身材都是，哪哪都会被挑刺。”

　　清水祈赞同的点点头。

　　三院肩背微微放松，眼神也不自觉靠近了一点身边的少女。

　　一楼的电梯门打开，三院小姐快步走在前面，转过身时，将手背在身后。

　　像是在等她似的。

　　等清水祈走到旁边后，她露出手心的糖果：“给你。”

　　清水祈接过，三院小姐才有些孩子气地笑起来：“小清水果然和糖果很配。”

　　“其实我早就听说过小清水哦。”

　　三院女士边走边道：“小小年纪，化妆技术却很了不起，审美很厉害。见面之后，发现长相其实也很可爱。”

　　她冲她眨眨眼：“而且——小清水的身材真的超级好，脸蛋也很可爱，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妹妹，我绝对会忍不住每天都要抱好几个小时的。”

　　一向从容平静的绿发少女难得的有些羞窘。

　　“三院前辈的身材才是很好呢，长相也很漂亮，我只是会化妆而已……”

　　她很少被女性这么直接说，声音也放软了些。

　　三院小姐笑了两声，向空气炫耀般张开手展示清水祈：“瞧瞧，这是谁人美心善能力强，被第一次见面的帅气男高模特主动递上名片，更是考上了那个超厉害的燕西高中，而且还是有名的YouTuBer——呀，是小清水呀。”

　　清水祈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如实道：“如果前辈声音再大一点，我就可以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了。”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这可是你赢得的。”

　　三院小姐安静地看了少女两秒，才伸出手，生疏而稍显亲近地，将清水祈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

　　三院小姐：“小清水，你真的很棒。”

　　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惆怅。

　　“其实，一开始我不是不尊重，而是有些嫉妒，技术、头脑、年龄、粉丝数量……甚至性格——但小清水，你真的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必须得好好道歉。”

　　“对不起，其实我我关注了你的频道，所以一直都知道的，你有多努力，而且都是一点一滴实打实的努力。”

　　三院小姐苦笑：“而我却只是在嫉妒你的成就。”

　　清水祈张了张口。

　　“不用安慰我的！”

三院小姐有些羞愧地急忙道，“我知道小清水是好孩子，但这个时候让我反省一下吧，而且我也想着要和小清水学习呢。”

　　“……没有想安慰哦。”

　　清水祈微微吐出一口气，眼神非常柔和：“只是，我很高兴认识三院前辈。”

　　“……我也是！”

三院小姐终于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认真道，“虽然在此之前我还有些迷茫，但，我今后会脚踏实地努力的——我想成为让小清水不后悔这么说、骄傲的前辈！”

　　清水祈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她说：“我相信你。”

　　“……”

　　和三院小姐告别之后，清水祈看着自己的手心，稍微陷入怔愣。

　　直到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声响起。

　　“……栗须有事要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梨梨华，不是说好了吗？私下里不见面的。”

　　少年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说着，反倒引起了不满。

　　红色卷发的女孩快步走在前，双手在胸前交叉：“只是去买杯咖啡聊聊天而已，聪介，你以为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你吗？”

　　少年的声音更加低，快步追着她，却又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是这样的——”

　　一辆卡车鸣笛飞速驶过。

　　少年少女抬起头，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祈？”

少女小跑到她面前，目露惊喜，“你来东京了？有什么工作？结束了吗！”

　　“刚刚工作结束了。”

　　清水祈解释：“不过我考上了东京的高中，所以接下来三年都会在东京。”

　　“太好了！……我是说，离得近的话，就能有更多合作的机会吧，毕竟祈的技术很好。”

　　新兴知名高中生模特，西城梨梨华矜持地咳了一声：“你考上哪里了？虽然我知道肯定是很好的高中，但是东京好高中可是有很多的。”

　　清水祈有点好笑：“燕西哦。”

　　“那不就是聪介的高中？”

　　西城梨梨华微微瞪大眼睛，想到什么，对准身边的少年，微微抬起下颌：“既然这样，聪介你就请我们喝咖啡吧——这样总行了吧！”

　　金色微卷短发的少年轻轻望了她一眼。

　　他顿了顿，颇有些求助似的，看向清水祈：“清水同学……”

　　清水祈摊了摊手：“喝杯咖啡的功夫我还是有的，聪介君。”

　　志摩聪介松了一口气，感激道：“那就好，这次又麻烦你了。”

　　“不要一副我不会看眼色似的语气。”

　　西城梨梨华挽起少女的手臂往前走：“祈要是很忙我也不会提出来好吗？就算没有你，我也要和祈聊聊的……作为朋友！”

　　红发少女微微加重音，悄悄地瞥了眼身边的女孩子的表情。

　　清水祈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若无其事点头道：“朋友之间没什么麻不麻烦的。”

　　西城梨梨华这才得意地朝着志摩聪介扬了扬下巴。

　　虽然在网络上经常聊天，但实际上她和清水祈交际并不多，认真说起来，这才是见过的第二面。第一次也只是工作之后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去玩了一会儿。

　　西城梨梨华其实也没有把握。

　　但还好收到了那样的回答。

　　梨梨华稍微握紧了手心。

　　志摩聪介再次感激地看了眼清水祈，清水祈平静的摇了摇头。

　　他们找了家星马克*坐下之后，志摩聪介问她们俩：“你们要点什么？”

　　西城梨梨华想也不想：“我冰美式就好了。”

　　清水祈戳了戳她的手臂：“有没有不太苦的咖啡啊？我以前只喝过罐装的咖啡。”

　　梨梨华愣了下。

　　志摩聪介建议：“除了咖啡，这里也卖奶茶，你可以看看招牌。”

　　等清水祈选好之后，梨梨华才回戳了下她的手臂，故作正常地轻声道：“你……还有什么没去过的，我最近反正也没什么事，可以随时奉陪哦。”

　　清水祈诚恳地回答：“但是我最近没什么空诶。”

　　梨梨华手指僵硬，语气稍微有些不满：“什么嘛！”

　　清水祈自然道：“等开学后的假期再一起约出来吧。”

　　“……”

　　志摩聪介忍俊不禁，梨梨华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见清水祈手机震动。

　　少女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就有些歉意地道：“我朋友找我有事，等下他来的时候，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如果不忙的话，让你朋友也一起来吧。”

志摩聪介温和道，“多认识一点朋友也好。”

　　西城梨梨华无所谓地应了。

　　得知清水祈也是燕西高中之后，志摩聪介主动提出了交换ID。

　　西城梨梨华有些困惑：“你们之前见面的时候没交换吗？”

　　清水祈若无其事拿出手机：“忘记了。”

　　西城梨梨华又看向志摩聪介，狐疑道：“你也忘了？”

　　他们俩性格都很好，而且很擅长交际，上次好歹也一起出去玩了一天，不至于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吧？

　　志摩聪介却笑眯眯地回复：“忘记了。”

　　他走到清水祈旁边，把ID信息给她看。

　　而黄濑凉太正好走到玻璃橱窗外面，拎着队友的礼物，一抬头就见到两个凑近的脑袋。

　　黄濑凉太挑了挑眉。

　　他收回手机，快步走进去，又漫不经心似的将礼物袋子摆在两人中间的桌子：“这是小清水的朋友吗，我都没听你说过？”

　　“……”

　　志摩聪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清水祈，对方依旧是摇了摇头。

　　西城梨梨华倒是不满地开口：“不好意思，我还以为祈早就跟你这种黄毛闹崩了呢，居然还有联系吗？”

　　两个模特针锋相对地看着对方。

　　清水祈：“咳。”

　　志摩聪介苦笑：“梨梨华……”误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