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祈原本是打算在北川第一上中学的。

　　和她的幼驯染一起。

　　但因为外婆生病，爸爸妈妈为了照顾外婆，搬去了隔壁町，她也只能就近选择雪之丘初中。

　　清水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父母都是普通的公司职工，工资算正常水平，但因为家里人口多，还是有些勉强。在外婆病重时，为了做手术到处借钱，以至于原本就一般的家境更差了。

　　至于家里的孩子……

　　哥哥和弟弟没表现出任何不寻常的天赋。

　　清水祈过去只是个无论是成绩还是外表都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女生。

　　练了八年排球，没有任何成绩；学业没有一天落下，每周都会制定计划并好好完成，可头一次参加知识竞赛，就是单人倒数。

　　她持之以恒的多年努力，从来无法和真正的天才比肩。

　　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是普通人竭尽所能实现的。

　　直至现在，清水祈仍然没发觉自己有什么天赋在，要说不那么普通的地方……大概是在网络上算个小有名气的YouTuber。

　　尽管只是些分享日常和一些知识，或者聊天解惑，但或许是因为比较早开始做这种内容的那一批，在YouTube流行没多久的现在，倒也有不少的固定关注和稳定的订阅量。

　　不过，学化妆展示成果的时候，还涨了一些订阅，收到了时尚杂志的模特邀请。

　　结果见面后又被拒绝，从模特变成化妆师。

　　……除此之外，清水祈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而她幼时的幼驯染，及川彻则完全不同。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宛如英雄一般擦掉她的眼泪，在幼稚园是最积极最受老师欢迎的那个，正式上学之后也没什么改变，始终是人群中——尤其是女生中的关注点。

　　不过这一点还是他照常到她班上找她玩，她却听见高年级的学姐“及川君怎么老是来找那女孩”、“是妹妹吧，毕竟那么土”之类的言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

　　她也撞见过不少女生对他告白，虽然她那时还不曾理解“恋爱”这种情绪。

　　至于对排球的热爱与执着，更是让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尽管他没有说过，但每次看到他发球和传球的样子，清水祈都会默默感慨、移不开眼，心中毫无疑问地相信着他是天才。

　　他力量和技术不断上涨的属性值也更让她确定了对方的优秀程度。

　　直至及川彻初中的第一次全国大赛，以被白鸟泽击溃的结果落下帷幕。

　　第二次又重复了上次的结果，然后又是第三次，胜负没有变化……影山飞雄却出现了。

　　那时，因为搬家选择雪之丘的清水祈，正在短暂地和及川彻冷战——虽然是及川单方面置气——在家门口见到了吹了很久冷风、鼻子受伤的少年。

　　他说：“祈酱，我今天被一年级的新生换下来了。”

　　“……”

　　尽管那天之后，他们和好了。

　　但清水祈依旧记得他的那份不甘心和焦虑。

　　也因此记住了他口中的天才的名字——影山飞雄。

　　尽管在他们初中最后一场比赛，清水祈给他们应援时见过一次影山，但那时对方还很听话，甚至误以为她也是学姐，给她行了礼才被及川赶走。

　　短短两年，他又长高了，而且属性值更加离谱。

　　面对后辈时也越来越像样，只是和翔阳吵架的时候还是一样幼稚……

　　清水祈抿了抿唇，甩去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对话差不多结束了，就顺势推开门。

　　“翔阳，比赛要开始了，快回去热身吧。”

　　日向翔阳吓了一跳：“诶！清水你一直在吗！”

　　影山飞雄看到她，也有些惊讶：“学……”

　　“我和影山君其实是同级，不用带敬语和行礼的，”清水祈打断，又补充道，“彻今天应该没来。”

　　“……”

　　影山飞雄沉默的对她点点头，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清水祈则是边走边简单地和翔阳说明了下情况。

　　回去之后，日向翔阳热身。

　　清水祈坐在观众席上，将雪之丘和北川第一的成员属性都对比了下，不出意外的悬殊。

　　但她仍然忍不住皱眉。

　　等到看到影山飞雄果断准确、球传出去之前完全看不出方向的技术之后，清水祈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及川初三时所面对的压力源之一。

　　天才啊……令人嫉妒的词。

　　再加上认真努力的话，几乎就成了遥不可及的代名词。

　　清水祈也曾因此感到强烈的痛苦。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他人的属性面板了。

　　但她仍然记得，看到自己在他人的属性下毫不起眼时，胸膛中涌现的强烈落差和羞耻。

　　稍微长大一点后，她才意识到，她的胜负欲和自尊心其实还蛮强的。

　　即使这些在她身上都普通得微不足道。

　　……但是翔阳是不一样的。

　　清水祈咬着指甲，专注地看着场上高高跳起的橘发少年，完全没意识到身边来了几个穿着黑色校服的高中生。

　　比赛正式开始，清水祈就忍不住祈祷——再来一球吧！再多给几球的机会吧！让翔阳好好跳起来给他们看！

　　但不管清水祈再怎么祈求和许愿，雪之丘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终究还是和正式队伍相差太多。

　　更别说，北一还是强校。

　　在雪之丘破绽百出的接球传球，和根本没有意识的拦网中，北川第一的分数很快就来到了二十二。

　　雪之丘只有四分，而这四分，还几乎都是北一那边的发球失误。

　　清水祈忍耐着自己喊出声的想法，沉下心继续等待着。

　　23:4

　　24:4

　　25:4

　　……第一局结束，日向翔阳甚至没能第二次扣球。

　　走到观众席下，他抬眸看着清水祈的时候，眼睫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清水祈也没有，只是看着他。

　　一瞬间的对视后，第二局很快开始。

　　雪之丘的表现让北川第一的队员们觉得结局已定。

　　第一场认真盯了日向半场，拦了两个球的金田一，在第二场动作已经完全松懈下来。

　　唯一还注视着的，只有影山。

　　即使如此，无论日向翔阳再怎么按照清水赛前的提醒，竭尽所能奔跑，用自己的速度甩开拦网……即使如此，也只是得了一分而已。

　　再怎么拼命追球，甚至险些受伤，下一分也那么遥不可及。

　　没有人再对雪之丘的胜利抱有期望。

　　越是感受到比赛上的排球的重量，雪之丘的其他队员也越是能明白胜利的遥不可及。

　　但是。

　　“翔阳——再跳一次！再来一分！”

　　绿色长发的少女在其他观众愕然的视线中，站起来大声地应援着，面颊涨红，银眸明亮、水汽涌动。

　　日向翔阳没有看她，但动作却告诉每一个人，他没有放弃。

　　23:8

　　24:8

　　——24:9

　　——24:10

　　在队友的支撑下，日向翔阳在最后的局点，连续获得两分！

　　最后一球，更是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角度和速度，在所有人的震惊中，扣下去！

　　即使下一轮北川第一发球得分，清水祈的眼里也只剩下了橘发少年不甘得耀眼的背影。

　　“……”

　　整队离开比赛场地后，日向翔阳回头望了一眼。

　　那双一向明亮又坚定的橙眸，此刻平静得有些异常。

　　清水祈能看见他紧抿着的唇，逐渐青紫的绷紧的小臂，以及紧紧停止的瘦小脊背。

　　三年。

　　日向翔阳三年的努力，在这里彻底结束。

　　但清水祈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他排球生涯的结束。

　　他还会站在赛场上，扣下一个又一个，多到让人目眩神迷的球。

　　即使如此，就在现在……还是好想再看到他再扣一个球啊……

　　清水祈努力对日向露出笑容。

　　但等少年转身时，眼泪却刷的落下来。

　　原本注意到她，想要来打个招呼的大地和菅原，互视一眼，终究还是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离开。

　　等到下楼的时候，菅原又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女孩子已经在擦眼泪，才放下心来。

　　田中小声：“大地学长和菅原学长都认识那个……初中女生吗？”

　　“啊，田中还没见过——那是清水的堂妹，祈，一个很令人敬佩的女孩子哦。”

　　“诶？！居然是洁子学姐的妹妹！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没打招呼真是太失礼了！”

　　“确实，清水很喜欢这个妹妹呢。”

　　“啊？！可恶，我现在就去——”

　　“别逗田中了。”

　　大地拍了拍菅原的肩膀阻止，又侧头道：“都在宫城，总会再相遇的，说不定她会选择跟清水一起来乌野。”

　　菅原孝支比了个V，笑眯眯的：“那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就有两个经理了。”

　　“喔喔！！两个经理！！！”

　　……

　　“我打算离开宫城，去东京上学了。”

　　看着日向翔阳安静下垂的橙眸，清水祈犹豫了片刻，把这件事提前说了出来。

　　日向翔阳慢吞吞眨了眨眼，才转过脑袋看她，眼里似乎有些不解和茫然。

　　一年级的队员们一起离开了。

　　日向的两个朋友还在他身边陪他。

　　听到这话，关向幸治比他的反应还要大：“为什么？你不和翔阳一起吗！？……我、我是说，看你关系那么好，家又离得很近，不应该去一所学校吗？”

　　日向翔阳倒是回答了：“我要去隔壁镇子的乌野啦，太远了，清水肯定不会跟我一起。而且，她肯定是要去更好的高中吧。”

　　清水祈小幅度点点头：“我想去考燕西试试。”

　　她垂在耳边的头发擦过嘴唇，泛起痒意。

　　少女抿了抿唇，捋起自己的浅绿色长发，一边扎马尾，一边望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发呆一样。

　　“燕西啊，”泉行高忍不住挠了挠脸颊，“那是东京TOP3的高中吧，就连我都听过，偏差值超高的！”

　　关向幸治：“……虽然不清楚，但是，那么难考的话，清水桑最好有个备选吧……”

　　风从平地吹起，卷走枝头摇摇欲坠的绿叶，袭向高空。

　　日向翔阳忽得开口：“没有备选。”

　　“如果是清水的话，就不会有备选。”

　　他余光瞥见北一的排球队出现在出口处，向前走几步，盯着他们的背影，口中仍然平静道。

　　“这种关乎未来的比赛，清水绝对是努力了很久，反反复复认真考虑，才会说出口的吧。”

　　清水祈的视线从飘零的落叶中挪回，看着少年绷紧的背影，慢慢露出一个很浅、又稍显青涩的笑容。

　　“嗯。”

　　她看着北一排球队末尾的那个黑发少年，轻轻喊了一声：“翔阳。”

　　“……嗯！”

　　橘发少年飞也似的从台阶上跑下，在朋友诧异的视线中，堂堂正正站直在黑发少年的身后，不受控制地掉着眼泪，却仍然大声地对着影山飞雄，发出了自己心底最强烈的“宣战书”！

　　影山飞雄接下后，日向翔阳又忽然反手指向台阶之上的绿发少女。

　　“我！……绝对会让你在东京的体育馆，看到我的身影！不会很久！”

　　少年夹杂着哭腔的宣誓，在市民体育馆响亮掷声。

　　初三最后一次的比赛，也在这一声中落下帷幕。

　　在那之后，金田一为自己的懈怠认真道了歉。

　　清水祈正式退出了女子排球社，也辞去了男子排球部经理的名头，专注投身于复习之中。

　　日向翔阳也没有再找她陪练。

　　两个月之后。

　　由于东京都学校放榜需要到学校门口去看，清水祈一大早就起了床。

　　在哥哥准备的猪排饭上浇上早就调配好的酱汁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祈吃东西的样子果然会让人觉得幸福呢！真的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女儿！”

　　妈妈一手举着DV机，一手陶醉捧脸夸夸：“哥哥的料理也一如既往充满心意，我们家可真幸福啊！”

　　哥哥：“……”

　　他等清水祈吃完后，立刻接过碗筷收拾，擦肩而过时，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清水祈朝他笑了笑，撒娇地拖长尾音，“哥哥~”

　　高大的少年不为所动地打开水龙头。

　　等家里的女孩子出门后，才用沾满水的手捏着发烫的耳尖。

　　清水祈出门的时候带上了DV机，想拍些素材放进vlog视频里。

　　自言自语简要说明今天的行程和自己紧张的心情后，她正要对准天空拍一下云，却见屏幕中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清水祈忍不住笑出来，挥挥手，喊了声他的名字：“及川彻！”

　　“就不能不叫姓氏吗。”

　　棕发棕瞳的修长少年别过头扶了扶眼镜，长腿却已经自动迈出步伐。

　　靠近之后，清水祈能闻见他套在蓝色衬衫外的米色针织背心上，浅浅的柔顺剂香味。

　　她仰头，看着他这一身校园王子般的学院风搭配和他那种池面脸，又忍不住笑。

　　“你真的好像少女漫的男主角哦，明明是排球笨蛋及川。”

　　“校园王子”瞬间破功炸毛，放在口袋里的手伸出疯狂比划，幼稚地大叫着。

　　“叫我彻啦——彻！笨蛋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