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凌娢说了一大长串感谢的话，就想要开溜。

“姑娘且慢！”

又怎么了！慕容凌娢僵硬地转回身，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看来今天晚上真的是很难全身而退了啊。

“在下方才听了姑娘的弹唱，词曲格外独特，只是不知，这曲可有名字，是姑娘所作吗？”

那人还算客气，始终跟慕容凌娢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只是不出名的小曲，我也是……从家乡一位卖艺人那偶然学来的。”

慕容凌娢不想把曲名说出来，因为一旦解释起来，太容易牵扯出不该说的东西了。

“在下向来对民间曲调感兴趣，不知姑娘可愿赏光，再为我多奏几曲？”

“……”慕容凌娢刚想搬出自己一天只奏一曲的说辞，结果还没开口，就被百蝶的声音打断了。

“张公子原来在这儿啊。”

百蝶摇曳生姿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到了张公子面前，低声笑道，“您那位朋友一直等着呢～”

“在下与白姑娘投缘，相谈甚欢竟忘了时间。”

张公子看向慕容凌娢，嘴角带着笑意，又对百蝶说道，“烦请楼主另辟雅间，容我与白绫姑娘多聊几句。”

这人竟然敢教百蝶做事，果然又是个有背景的大佬！

慕容凌娢眼巴巴看着百蝶，以为她会坚守自己的立场，没想到百蝶完全没有犹豫，笑着将手搭在了慕容凌娢肩上，“我们白姑娘向来每日只奏一曲，不过既然张公子与她有缘，这规矩破了也无妨。”

说罢，百蝶将二人引到二楼一个房间。房间内，琴桌上摆着古琴，墙边立着杨琴，墙上挂着琵琶二胡和阮琴，各种样式的笛萧也摆了几层架子，这齐全的阵仗，看得慕容凌娢双腿发软手冒虚汗。

“那边，还请楼主代为转达，就说不必等我了。”

“是，张公子放心。”

百蝶点头应和，然后便关门离开了。

算了，相信百蝶吧，毕竟我现在对她来说还有价值，她不可能半途把我害了。慕容凌娢这样自我安慰着，恭恭敬敬走到了桌边，准备给这位贵客倒茶，一抬眼却发现，那人已经用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提起了茶壶，给自己和慕容凌娢各倒了一杯茶。

“不必拘礼。”

张公子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慕容凌娢坐下。

慕容凌娢受宠若惊地坐在他的对面，接过茶水，低着头道了声谢。

慕容凌娢盯着手中的茶水，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微微抬眸，发现他果然正看着自己，但神情还算友善。一双如秋水般含蓄的眼眸配上他流畅的面部线条，确实是个没有攻击性的人，适合行骗。

不对不对，怎么能这样编排人家呢。慕容凌娢惭愧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茶水又犯了愁。

“公子好意白绫心领了。只是……楼中有规定，我不能随意摘下面纱。”

慕容凌娢决定实话实说。

“啊，是在下唐突了。”

那人恍然大悟，赶忙赔礼。“抱歉。”

“无妨。公子想听什么曲子？白绫可为您弹奏。”

为了缓解尴尬，慕容凌娢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了琵琶，轻轻拨弦，发现音准正好，于是环抱琵琶坐回了椅子上。

“弹你熟悉喜欢的就好。”

“是。”

慕容凌娢拨动琵琶弦，弹唱起了自己穿越前很喜欢的短曲：“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曲调婉转凄凉，唱词也字字句句间透着寒意，琵琶弦颤，正如慕容凌娢那煎熬的内心。一曲唱罢，她回过神来，注意到了对面那人脸上惊讶的神情。显然，他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了，但颤动的双眸还是暴露了他的惊愕。

“公子……”慕容凌娢大脑飞速旋转，努力辨认是不是自己踩了什么雷。莫非晴朝人知道这首词？完了，按照古代的迷信保守程度，不会把我当成故意传播靡靡之音的反贼吧？

“清平乐的曲调失传已久，姑娘这样弹奏，称得上精妙。”

张公子恢复了平静神情，缓缓说道，“只是，不太应景。”

“……”慕容凌娢抱紧了琵琶，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如，弹些应景的吧。”

他展眉露出笑容，询问慕容凌娢，“高山流水如何？”

眼看人家好心给自己找补，慕容凌娢立刻从善如流，起身挂好琵琶，然后坐在了琴桌边，悄悄松了口气，抬手抚上了琴弦。

慕容凌娢对这类知名曲目带着与生俱来的叛逆，谱子本来就记得不熟，再加上紧张，《流水》弹到一半还多的时候，终于是靠肌肉记忆也坚持不下去了，印象中的谱子就此中断，慕容凌娢也只好停了下来。

“公子恕罪……白绫学艺不精，奏不出全曲……”慕容凌娢怯懦不安的像只被拿捏的小麻雀。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想到了百蝶以及醉影楼其他的歌伎，还有后院的各位。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是自己没抓住，慕容凌娢输得心服口服。就算百蝶再让她回后院打杂，她也认了。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张公子用依旧平静的语气开口道，“姑娘所弹的曲子，似乎与在下所知的略有不同。”

对啊！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所弹的《流水》貌似是清朝某个人改动过的版本……这要怎么跟一个晴朝人解释呢？慕容凌娢急的额头冒汗。

“可以让我试试这把琴吗？”

沉默最终还是被打破了，之前的问题愉快的告一段落。

“嗯，公子请。”

慕容凌娢立刻恭恭敬敬站起了身。

会帮人找台阶下的大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慕容凌娢此时看张公子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一曲起，悠扬温婉的琴声缓缓泻下，弹得也是《流水》。明明是听过很多次，也听过很多不同的版本，但这次真的是让她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慕容凌娢不敢妄加猜测，但她确实是从这首曲子中听出了隐隐透露的情感，大开大合间，气势恢弘而又细腻，似乎还带着少许叹惋之情。到底是为什么呢？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慕容凌娢强制自己回神，不想再继续多想。

“这把琴很好。”

一曲弹罢，他只是这样说。

“没想到公子如此精通音律，白绫望尘莫及，实在是献丑了。”

想到自己刚刚在大佬面前的班门弄斧，慕容凌娢就羞愧地想找个地缝躲起来。

“就算是同一人，怀着不同的心境去弹琴，也会有很大差异。更何况是不同的人。这与琴技无关。姑娘若非过于拘束，定能奏出佳作。”

呜呜呜好心人，事已至此还在尝试为我挽尊，您是真的力图救我于水火啊！

今时今日这番交涉，让慕容凌娢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不只是对他“语言艺术”的欣赏，也有对他真心实意的钦佩。身份高贵却有格外平易近人，愿意在普通人身上浪费情商，实在是太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