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崎岖不平，刚开始的摇晃或许还能成为睡眠的催化剂，久而久之就觉得烦人，且糟糕透顶。冯昭还是睁开了眼睛，看了眼马车外，日头正高，眼看着就晌午了，早上启程时垫吧的东西早也该消化完全了，赶路的人也有些饥饿，遂停下马车修整。随行的军队很少，只有二十人，但个个都是精英。都说千里马跑得快吃的也多，这些人也是如此，体力充沛是好事，但食物和水源也得准备充分。本以为何一棠还会再昏睡一会儿，不成想冯昭闭眼的一个功夫，她就醒了，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换了一身衣服的男人，眼里的情绪千丝万缕说不清楚，好像是疑惑不解，又好像是再透过冯昭看着别人。一切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何一棠没有在梦境中死去，醒来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大病初愈的人是没有力气破口大骂的，何一棠身体松软，一动不动躺了一整夜，且在梦中挣扎了许久的人，根本想不到自己所处于什么境地。她还在梦与现实之间徘徊，分不清虚实。最先感觉到的是干净，逃亡的小半个月以来一直没有好好清理过自己，可现在自己的身体是清爽的，这算是唯一一件让何一棠感到幸福的事。何一棠撑着地缓慢地坐起，光是这样就花费了不少力气，好在狐裘柔软，不至于让人起身过于难堪。冯昭终于在疲惫中注意到了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何一棠半边身子靠着冯昭的小腿，头枕在他膝盖边，俨然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很是顺人心意。冯昭的心情不由得舒展了几分，一只手覆盖在何一棠的头顶，不轻不重的揉着那头乌黑的简单半束起来的秀发，活像把人当成了大型宠物。“大人觉得一棠伺候人的本事如何？”
何一棠涩涩的带着长久未说话的沙哑的声音毫无起伏的说着。冯昭依旧是闭眼，但喉咙处却发出一声很轻的笑，缓缓开口，像是非常受用这样舒适的姿势，“你打哪儿学的这。”
何一棠在锦被下的双手攥成拳头，用力之大差点给自己抠出血印子，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大人说笑了，一棠也是见过一些有钱人家的婢妾做派的。”
仿佛怕冯昭不信，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两滴眼泪，梨花带雨般掐着哭腔说道，“我这条贱命都是大人您救下的，还有什么别的所求呢？”
这番话说的真是把何一棠自己都恶心到了，可天下的人都一样，总是对示弱的人怀有天生的善意，即使这个人是冯昭也不例外，这会非常狠的满足他膨胀的虚荣心。男子更甚，从不例外。冯昭嘴角微微勾起，突然睁开眼，那眼神分明是见怒。他虽然希望让何一棠吃点苦头磨平她的大小姐性子，但是也没想着这么低三下四，往狠了说，何一棠就算是婢妾也是他冯昭的婢妾，不用这么自轻自贱。她的这番话，分明是把自己与那些寻常铜臭人家的猪油男人作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何一棠再次触碰到冯昭的误区。冯昭抚摸何一棠头发的那只手转到何一棠背后，一下一下顺着，像是给猫梳毛，何一棠略有不适，出于身体反射微微躲了一下，可就这一下，冯昭就察觉到了。带着戏谑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此话当真？”
冯昭坐下来了，在和何一棠同样的高度上，亲昵的揽住何一棠的肩膀，顺势往自己怀里一带，大男子的强势一览无余。他就是在逼何一棠，逼着何一棠说那些之前她从来不愿意说的话，逼的她毫无气势，那些颐指气使的矫情荡然无存。他不会放过一丝可能出现在何一棠脸上的表情，因为现在的何一棠显得太平静，明明昨晚上还想着同归于尽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改变想法呢？这也太荒谬了。可何一棠就跟对外界没有感知一样，丝毫不记得那些过节，“说一不二。”
这是何一棠的回答。这让冯昭意外，却更加证实了那个猜想，何一棠有问题。冯昭最不喜欢有人隐瞒他，被欺骗被出卖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他才不要做永远被推出去经受哄骗的工具。他上下扫视何一棠，一丝不苟。生怕错过什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终于。冯昭猛地拉过何一棠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纤细苍白的两只手腕被攥在一起，包裹在冯昭的大掌下，肌肤相触，颜色之差。粗狠的声音从冯昭喉低发出，“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
何一棠奋力挣脱以失败告终，歪歪扭扭的没力气就算了，手腕处还被冯昭捏出红痕。“你放开我。”
她大声喊着。冯昭被她激动的样子激起了兴趣，玩物而已，不就是用来逗弄的么，“这儿都是我的人，谁会来救你，就算你喊得再大声也没用。”
何一棠停止了喊叫，冯昭说的没错，这是他的地盘。“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乖乖束手，原来藏在下面的这双手这么痛恨当我的婢妾这个身份啊！”
冯昭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说出的话，惊悚不堪入耳。“那不然把这双娇嫩的纤纤玉手剁了，下酒喝。”
冯昭只想吓吓何一棠的，没想过真的这么对她。可对于何一棠来说，她并不知道这是冯昭让人臣服的手段，她只是花了更大的力气挣脱冯昭的桎梏。陡然间，何一棠的宽袖下滑，露出了胳膊上的几处淤青，面积不大，但颜色青紫，非常难看。冯昭自然看到了，还不知道是谁敢对他的人这么下狠手。一直看着兔子抓狂是很无聊的，必须要隔一会儿才好，离了水的鱼会竭尽全力渴求水源，若是一直让它有充足的水分，那就是一件漂亮没用的花瓶，观赏久了也会审美疲劳，可若是隔段时间再给予水源，那这一尾鱼不仅会因为缺水做出各种动作，还会因为你给了它水源而对你感激涕零。冯昭对何一棠就是这样，他让她不要自轻自贱，殊不知最先开始轻贱她的人就是他。